第81节
作者:妙利      更新:2021-03-15 23:05      字数:8067
  穆蓉便与他们解释道:“不过是试探呢,看看她到底立得住立不住,也看看你们教养孩子是怎么个章程。要是真是个讲究三从四德的门楣,我也不敢下决心把这些交给你们了。”
  “可那丫头是真生气了啊。”林菁忍不住摇头:“您又何必枉做坏人?”
  穆蓉却是从容的很:“并非是我偏要如此,而是外戚之祸实在麻烦。你们可知道程家回了南阳之后的动向?陈铎在南阳建立‘程门书院’,不择门第招收弟子,他心里可憋着气儿要给我好看呐。”
  她说的显见是笑话儿,只看她脸上幸福的表情便知道程铎还惦记这她呢,两人私底下只怕也联系不断的,“程铎的学问是真的好,可人也固执的很,我都没法劝说动他,何况幼娘一个小姑娘。我想着与其日后让你们为难,不如我先把他会说的话儿给你们演一遍,回头你们给他骂回去时也更熟悉些。”
  她看沈安侯若有所思,便站起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得动身走了。”她眯眼笑:“将这些东西给你,是为了天下大义,只我却是程铎的妻子,得带着他的儿子孙子去与他团聚。若是将来你们政见不和闹将起来,我可是帮亲不帮理的,沈安侯,你可要小心了哟。”
  她重新将兜帽戴起来,林菁赶紧追上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平阳公主要去刺杀圣人?是不是您在里头做了什么?”
  “可不是平阳杀的啊,她只是杀了狄丰而已,”穆蓉站在阴影里轻声说:“狄丰在道观里不干好事儿,被她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就将一对儿狗男女都给杀了。只她胆子小,才偷跑回来求圣人给她做主,没想到话说一半儿便有刺客杀将过来,直接给她割喉了。”
  “那刺客到底是谁?”林菁满脑子都是不解,干脆直接问出来。
  “暗卫被分成两支,一支在我手上,另一支在狄隽手里,你觉得杀人的会是谁?”穆蓉迈开脚步慢慢走出去:“任谁听说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杀了,第一反应不都是报仇吗?”
  “可是狄隽为什么要刺杀圣人呢?”林菁喃喃的看向沈安侯,沈安侯同样的一脸茫然,摊开手耸肩:“总不能是因为爱吧。”
  他们在这边看不破,而在宫中的某间暗室里,穆荇也同样在问狄隽这个问题:“朕自认为待你不薄,哪怕你们家多次冒犯,也从来都是轻轻放下,你到底为什么要刺杀朕?”
  被打的皮开肉绽浑身冒血,显然受过了重型的狄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可您又何尝把我们家当做母家、当做依仗看待?既然您看不起狄家,看不起我,我自然是要找一个能让我真正实现抱负的人来。”
  “那么,到底是谁?”穆荇眼神冰冷:“老大?老二?还是老三?”
  “为什么就不能是韩王呢?”狄隽有气无力,言语中却带了几分笑意:“狄家可还有个适龄的姑娘,正好给韩王当正妃呢。”他的声音仿若夜枭:“韩王都十八了,为什么一直推脱着不成亲?因为他看上我孙女儿了呀,武安和狄丰的亲闺女,他的亲表妹。只是你不会同意的对不对?那就只有我来为他们排除障碍了。韩王可是答应了,等到我孙女儿当了皇后,便封我为太师,从此狄家一门两国公,必然能够一直荣耀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狄隽说的是实话呀~但越是这样直白说,圣人越猜不出是真是假
  第185章 夺权
  蜀王府里,穆岳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 只他派去宫中打探消息的人却始终不见回来。看着依旧稳坐钓鱼台的沈湛, 他难得的失了耐性:“你到底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燕王卫王不动,您就不动。”沈湛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浅啜一口, 怎么看都是一派赏心悦目:“去的早的是宫变, 去的晚的是护驾, 不沉住气, 怎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他们也没动静啊!”蜀王又开始转圈圈,沈湛也是无奈:“他们不一样儿在等消息么?您当您兄弟们都是傻的呢?”
  “那你就保证他们会动手?”蜀王烦的很,直接摔了个杯子:“赶紧把你的算计都说明白了,否则老子不伺候了。”
  “您别忘了,宫中还有一位没成婚没分府的韩王呢。您说要是燕王听了宫中传出消息,其实圣人已经重伤,韩王却封锁消息攫取玉玺伪造遗诏,他难道能坐得住?”
  “你们在燕王身边放了人手?”蜀王先是一喜, 又是一惊:“那我身边呢, 是不是也有人被你们给策反了?”
  面对暴怒边缘的穆岳,沈湛却是十分镇定:“我需要吗?我姐姐生了你唯一的嫡子, 我放着未来的外戚不当却去作死?退一万步说,我想知道什么不能直接来府里问明白?还需要特意安插人手?”
  穆岳一听却是难得的平静下来:“得了,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却有能耐的很,尤其能说服武安和韩王支持我,更是大功一件。待我拿下了老二和老三, 登上帝位,必然扶持你姐姐坐稳皇后宝座。”
  “那便谢过王爷……不,圣人了。”沈湛站起来行了个礼,侧耳听一听外头的响动:“是燕王府那边,他们的人手出动了。”
  燕王和蜀王的府邸在一条道上,要前往宫中,便需路过卫王府。穆岑正在里头惶恐不安,听得外头马蹄声起,便吓了一激灵。偏这时候几枚流矢不知从哪里射了进来,怂了多年的穆岑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豪气:“让护院们出去,揍他丫的!”
  他当外头是蜀王府的人来寻仇,让人一边抵抗,自己骑了快马便往宫中求保护,却不知道燕王府的护卫同样被打的蒙圈。得了消息的燕王便忍不住咬牙:“咬人的狗不叫,卫王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以为卫王也是和自己一样,去宫中阻止韩王“宫变”,顺便抢一把皇位呢。眼见着老三都到宫门口了,他也不敢怠慢,自己亲自带着人就往前冲。哪知道卫王听着后头的马蹄声跑的快了,镇守宫门的士兵们看着王爷也不敢狠拦着,眼睁睁看着兄弟俩一前一后的杀了进去。
  也有一直守在路边的探子将消息传回蜀王府,穆岳看一眼沈湛,而秀美的少年微笑:“您只需不紧不慢的在后头收场即可。”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自然是点齐了兵马“护驾”去。看着蜀王一身黑色铠甲的出门去,沈湛总算松了口气,眼中却越发有兴奋的小火苗儿跳动。
  卫王府和燕王府的侍卫们在半道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结果被蜀王府的人给一锅端了。穆岳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乾元殿,仿佛能听到里头的争执声和怒骂声。他整了整衣袋,缓步往里头走,果然看到穆崇穆岑吵成一团,而韩王穆岚立在圣人的寝室前,带着林内侍阻止两位兄长往里头闯。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逼宫吗?”穆岳摆出大哥的威严来,轻蔑的看两个呆住的弟弟,吩咐左右道:“把他们拿下!”
  蜀王府的人来捉拿,另两位带来的侍卫必然是要反抗,乾元殿里兵刃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韩王站在一旁焦急大吼:“三位哥哥莫在这里打了,父皇才受了伤,可经不起这般惊扰。”
  可是他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听呢?最终还是穆岳凭着人多势众将穆崇和穆岑拿下,这才假惺惺的单膝跪地:“儿臣已经将叛贼拿下,请父皇放心休养,不必忧心。”
  “你很好,”里间传来虚弱的声音,确实是穆荇本人:“你不错,你的两个弟弟也不错。够狠,也够能耐,朕还没死呢,就当着面儿的自相残杀。”他猛地咳嗽几声,突然摔了个玉佩出来,厉声喝道:“还不将他们拿下!”
  不知从哪里杀出一群黑衣人,还没待穆岳从呆愣中明白过来,他已经被捆成个粽子。韩王直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林内侍却是看了里头一眼,连声喊传太医来。
  先前宫中传言说圣人被平阳公主重伤自然是穆荇自己放出的烟雾弹,可如今他是真受伤了。这却是他在审讯狄隽时,被他的满口胡言气个仰倒,偏狄隽难得的硬气,再如何受刑都不肯吐口。就这般折腾了大半天,眼看着就要咽气了,他才半昏不醒的喃喃着说了句什么。
  穆荇自然而然的凑过去想听个清楚,不料狄隽张嘴,却是一枚淬毒的飞针正好射中他的面门。一时间密室中乱成一团,而狄隽趁机咬碎了毒囊自尽。
  医博士们忙活了一天才将穆荇救回来,只他还没缓一口气,又听到眼线们的奏报,三位王爷府上都有死士和私兵在异动,仿佛准备夺宫叛乱。
  穆荇好悬没吐一口血又晕过去。他也是够狠,索性招了亲卫过来吩咐一番,将京城和宫中守卫撤了个干净,看看几个儿子能做出什么来。而让他一颗心跌进谷底的,是除了最小的儿子穆岚,剩下三个居然都带着兵勇便冲了进来,当着他的面便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自己就是靠着设计兄弟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上位的,这时候穆荇心里最怀疑的居然不是打成一团的三个儿子,而是一直跪地哭泣的韩王穆岚。到了这般关头,他却是越发清醒沉着了,吩咐林内侍叫相爷们进宫,彻查三位王爷“宫变”之事。
  陈平和李正牧听到事件前因后果的时候也是懵逼的。这是多幼稚才能干出过家家一般的“宫变”来?三位王爷是脑子被驴踢过了吗?
  哪怕心里再怎么觉得奇怪,他们还是好生审问了王爷们一番,可越听越是觉得好笑:“卫王殿下认为是蜀王在追您?可那是燕王啊!而且他们也没围着您的府邸,人家就是路过!”
  卫王一脸的悲催:“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啊!不然我好好的不呆在府里,跑到宫中来干什么?我嫌自己命太好了非要跳出来找打吗?”
  这话说的太实在,两位王爷都无法反驳。而燕王也是委屈:“我哪里能想到他开门了就打呢?看他往宫中跑,我自然就追咯,不然这口气怎么咽的下?”
  这么说似乎没毛病,可是:“您从卫王府门前过,不就是往宫中去么?”
  燕王眼神游移,被两位相爷连哄带骗的总算是招了。一听又扯到韩王,李正牧脑袋都大了一圈,却也只能先审问了蜀王再奏报圣人。
  蜀王是个光棍的——这一幕也在沈湛的意料之中,人早就与他说了应对之法:“训练私兵?那算什么私兵,无非我平日里呆着气闷,找些人一块儿骑马打猎罢了。好吧好吧,我知道逾越了,回头我就上折子请罪。”
  “自然是听到外头有响动才带人往宫中去啊!哦,我两个弟弟,在路上打成一团,也不见京中戍卫的将士们出来制止,我当大哥的就当看不见?那他们都带人了,我总不敢只身进宫吧,后头你们不就知道了么?我明显是被冤枉的啊。”
  他倒是一推二五六,虽然赖皮,可真说起来也都在理。陈李两位相爷将这三位的口供呈给圣人,穆荇勉强看完,抽出一份丢在韩王面前:“燕王说收到消息,你才是准备宫变的人,你怎么说?”
  韩王却是什么都没辩解,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儿哭的七荤八素的:“只要父皇平安无事,您想怎么处置我们兄弟们都无妨,您现在该听太医的,好生休息才对。要是您心里不舒坦,只管把我也扔天牢里呆着去,总得等您身体好转了再来慢慢分说。”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穆荇心里舒坦了些。他无力的摆摆手:“那你也去天牢住几天吧。”
  穆岚便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还特意交代自己跟前伺候的小内侍给陈贵妃与武安公主带话,让她们不许来求情叨扰圣人养病。圣人无力的任由林内侍扶着躺下,闭上眼睛,却无法真正睡去。一会儿是三兄弟大作一团的样子,一会儿是狄隽口口声声说他投靠之人是韩王,一会儿是穆岚跪地哭泣的样子。到最后,这一幕幕仿佛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夜里,三兄弟在离宫门不远的玲珑街上打起来,一场从天而降的箭雨无情的将他们统统射成了刺猬,殷红的血液流淌在石板路上,慢慢渗透进去,这么多年了还有冲刷不掉的痕迹。
  听着帐子里渐渐平缓的呼吸声,林内侍放轻脚步往外走。天色已黑,不知多少人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而在宫廷深处,有一对儿年轻的小儿女正在说着悄悄话。有小宫女看着武安公主与沈小郎眉目传情,两人面容姣好当真是一对璧人,却不知两人口中正说着多么狠戾的话。
  “你确信都安排好了?蜀王今夜便会毒发身亡?”穆明泉掐他的手背,两道深深的指甲痕迹留在上头,沈湛却不以为意,握起她的手轻吻:“你放心吧,我这见天儿的往蜀王府跑,还能让他逃过去不成?”
  “可有什么首尾没抹干净的么?可别向上回一样,差点儿被大理寺看出端倪来。”
  “那次是我不小心,忘了将喂马的饵料处理干净。这回可不会了。”他轻笑道:“你就放心吧,等韩王殿下顺利成为太子,咱们便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第186章 太子
  这几日,宫中的消息一条条往外传, 而京中的达官贵人只觉得越发看不明白。才听四位王爷因无召入宫被圣人给扔进了天牢, 没想到第二天便话题逆转,竟是卫王在天牢里奚落嘲讽蜀王,将蜀王气的吐血而亡。
  这也太过危言耸听, 然而太医和仵作一块儿上, 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能禀告两位相爷:“蜀王殿下多有酗酒和暴躁之症, 又因心思过重,其实虚耗的厉害。如今惊怒交加下气血上涌伤了心肺,又没能救治及时,这才不幸薨了。”
  卫王这回是真没地儿哭了,要么被人说是最倒霉的一位王爷呢?当初燕王孝期一案,他差点儿成了给兄弟戴绿帽子的,虽然后头沈侯爷还了他一个清白,但到底是治家不严, 被圣人给降了爵。才从“闭门思过”里被捞出来, 一场马球赛又误伤蜀王,虽然后头又证明是蜀王自己的马被下药, 但他也没少被蜀王堵着抽打。
  这回就更好了,不过随口说几句闲话,蜀王就当着他的面儿一口一口的吐血,眼见着活不成了。他是真被吓坏了,拿自个儿脑袋往墙上撞:“让我死了算了啊, 我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灵要这般惩罚我啊!”
  说起来四兄弟里头最低调的就属他了,嫡长贤宠全不占,虽然偶尔会做做梦,可醒来了就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他的目标不过是当个闲散王爷,被打发到封地上逍遥快活,可谁知道他不找事儿,事儿却没停下过找他的麻烦呢?
  连两位相爷再三与太医确认之后,也不免为他掬一把同情泪。只事儿出了,就得原原本本的写了折子递给圣人。穆荇也没料到一夜之间就少了个“逆子”,心中说不悲恸是假的,可真要惩罚卫王——连他都忍不住同情这个倒霉儿子了。
  让林内侍传了口谕,蜀王薨逝虽属意外,但卫王不敬兄长也需责罚。除了惯例的爵位降等,把他从郡王降到了郡公,还有为蜀王哭灵,并罚抄经文百卷。
  卫王——如今应该叫卫郡公,被两位相爷从天牢里领出来的时候还是蒙圈的,脑子里竟然无端蹦出来四个字:因祸得福!是以他在蜀王府里哭的十分情真意切,连蜀王妃都被打动了,还劝他人死不能复生,不必太过自毁。
  蜀王府虽然有子嗣,可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幸好有卫郡公当着孝子贤孙,才将一切打点妥帖。等到穆岳被送入皇陵,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燕王和韩王却没有穆岑的好运,除了来给蜀王上香,一直被圣人丢在天牢不闻不问。
  哪怕天牢看守并不敢把他们兄弟二人真当犯人看管,除了不能出入自由,其余要求只要能做到的都给安排了,可一日不能出去,穆崇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这局面已经是十分清楚了,圣人重伤需要静养,朝中大事却不能拖的太久,总要从他们兄弟俩之间选择出一个作为主持大局的人。
  封太子啊,穆崇抬眼看穆岚,那小子这几年也长得健壮起来,不再是一副男生女相的样子。穆岚感受到穆崇的眼光,也抬起头看他:“皇兄可是有什么事?”
  “你这般无辜又装给谁看?”穆崇嗤笑:“父皇可没在跟前,你好歹省省吧。咱们都是亲兄弟,谁不知道谁?除了老三那个倒霉催的,老大、你、我,谁没肖想过那张龙椅?如今只剩下咱们俩了,我却是知道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那布局之人不是你,还会是谁?”
  “二哥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韩王看着是真委屈:“我现在只想着父皇能够平安无事就好。至于你说的什么布局什么设计,我却是一概不知的。”他说着索性伸出一只手来:“若是二哥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绝不是我设局陷害你们,宫变之事我并不知情。我要是有一句假话,便让我遭天打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十分重的毒誓了,燕王听了吓一跳,心中有一丝丝悔恨,忙咋呼到:“你又何必说这个呢?便不是你干的,你也是被陷害的,就一点儿不想弄清楚真相吗?”
  从朝中大臣逼迫圣人下罪己诏,到穆荇遇刺,到穆岳身死,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诡异。穆岚听了也是愁眉苦脸的坐下:“我哪里知道这些呢?往常都有父皇乾纲独断的,谁知道是什么人搞鬼啊。”
  他们俩在这头胡思乱想,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猜测说了一堆,那头圣人也得了天牢里传来的小纸条,总算露出了一丝丝微笑:“穆岚倒是个实诚的,难为他的一番孝心。”
  林内侍听了这话就知道大局已定。果然三日之后,穆荇勉强起身临朝,宣布立穆岚为太子的旨意。从天牢里被提溜出来的韩王殿下全程蒙圈的被洗刷干净的接了旨,与圣人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您的伤势可好了些?不要再为儿臣们操心了。”
  圣人哭笑不得的抚摸他的狗头:“你在朝堂中好生跟着相爷们学习处理政务,朕才能安下心来调养,可别辜负了朕的期待。”
  穆岚这才乖乖点头,又有些犹豫的替燕王求情:“我觉得二哥虽然行动莽撞了些,可真没什么坏心思,您看是不是让他出来呀?毕竟天牢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
  穆荇摆摆手往里头去:“如今是你监国呢,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和相爷们商议了去办。”
  穆岚应了一声,目送圣人走了便小跑着去找陈相和李相。这两位早就把燕王府上上下下的查了个透彻,除了越发觉得他是个昏聩的,真不认为他能成什么气候。既然太子有令,他们也不会拒绝,穆崇终于得见天日,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新出炉的太子殿下了。
  按说封太子是需要一个盛大的仪式的,穆岚却以圣人不宜扰动为由给固辞了。此举倒是得了朝中的一致好评,他亲外公陈相更是大力赞成。也有人趁机提出大赦天下为圣人祈福,顺便将吴王和许昌王一块儿放出来,结果被穆岚给拒了:“我如今不过监国,圣人才是天下之主,谁不知道吴王叔和许昌王兄是父皇下令送去尘园休养的?我怎可违逆父皇的旨意呢?”
  说话的人讨了个没趣,穆荇听了倒是挺满意的,又让穆崇穆岑进宫与太子见礼。卫郡公早被折腾的没了脾气,乖乖叩首问好,而燕王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梗,别别扭扭的才完成了礼仪。
  穆岚也不拿大,行完国礼后又与两位哥哥行了家礼。穆岑一看他好说话,堆着笑脸让他帮忙求情:“臣只怕是命格不好,和兄弟们多有犯冲的地方,还不如找个郡就藩算了,也省得父皇看着我就心情不好。”
  命格妨碍的事儿可大可小,如当初沈敬就是拿着这个做文章,直接把沈淞给过继出去了。再狠一些的,抛弃妻子的也是有。穆荇听了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穆岑是真的太倒霉了,而且不止是他自己惨,连带着兄弟们也没讨好,或许放出去真是一条好法子?
  就藩本是皇子成年后的应有之义,如今朝中大局已定,韩王上位成了太子,他的哥哥们也是该被撵出去了。有穆荇拿主意,圣旨很快从中书省里传来,穆岑恢复亲王衔,封地为甘州,穆崇同样从郡王升回亲王,封地和州,令一个月内启程。
  除了这条旨意,穆荇还连发不少圣旨调动朝中官员。狄彦的中书令职位便被彻底给撸了,让他告老还乡去。而这还算是圣人开恩——毕竟狄隽都形同造反了,要不是看在他并不知情、又劳苦功高的份上,只怕要被株连发配边疆。
  原本任职侍中的陈平当了中书令,并加封太保,显然是为了太子掌权而做的安排。御史大夫张舒梁正好顶了他的位置,都察院也按照最初的设想,不再由一人统筹,而是分为左右都御史各司其职互相监督。
  另有两封旨意却让人意外,其一是加封上将军楚怀为太尉,其二却是封沈放为中书侍郎,并加封太子少师。要说楚将军也算是一朝元老,尤其知兵事,战无不胜也就罢了,可沈安侯却是起起落落让人看不明白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打了圣人心腹的标签,将他放到太子身边,到底是辅佐呢,还是监视呢?
  穆岚倒是一点儿不抗拒,还与陈相道:“沈侯爷智计百出,且在培养人才方面有独到之处,想来父皇也是这般考虑,让孤王可以多向他讨教呢。”
  沈安侯接了圣旨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穆荇这是唱的哪一出。他和世家关系都差到什么程度了,而穆岚一看就是世家的半个傀儡,这不是给他找麻烦么?
  固辞,不允,再辞,还是不允,就在大家都以为沈安侯要演一出三辞三请来,结果人家干脆挂了印封了家门,带着老娘媳妇儿悄悄趁天黑拍屁股走人了。
  穆荇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林内侍一脸无奈的捏着封信给他,饶是他对沈安侯再宽容,这次也彻底怒了:“他怎可如此不顾大局!他怎么对得起朕对他的信任!”
  是的,沈侯爷直接在信里说了,他与世家根本尿不到一块儿去,也没心思给一位不那么欣赏他也不那么信任他的帝王卖命。与其继续在京中扯皮混日子,不如干脆回秀川种田去,说不得还能多寻出些好粮食来,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穆荇看完又怒又无奈,甚至连楚怀都受了些牵连,被他无端的挑了几回刺耳。可人都不在了,难不成还发兵去抓捕么?到底只能是不了了之,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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