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作者:唐酒卿      更新:2021-03-17 06:43      字数:4223
  两个人已坠入中渡。见夜空中天火陡然扭转,灰烬中猛地传出一声雏声,接着华光绚丽,一只凤凰浴火而飞,正接住他俩人。
  浮梨顿时声音哽咽,攥着华裳的衣袖,对左右众人说:“吾家稚儿初长成,此后便再也无须他阿姐相罩。我既欢喜,又难过。”
  阿乙旋身翱翔,穿越苍茫夜云,渡过无边清风,带着有情人飞向广袤大地。
  苍霁枕在阿乙背上,双指捏住净霖的颊面,大声喊:“心肝儿归家,我定要三界无人不晓!此后临松君便是我的了。”
  净霖见红线已经绕成了结,半空除了风再无旁人,他便说:“哥哥。”
  苍霁凑近首,应道:“你叫什么?”
  净霖眸中明亮,小指勾住苍霁的指,还没张口。
  凤凰忽地变作人身,阿乙抱臂大喊:“我受不住了!你们自己下去吧!”
  苍霁也不恼,“噗通”一声带着净霖坠入池中。水花四溅,两个人发散一处,十指相扣。苍霁霍然出水,哈哈笑着趋身相压,他用额抵着净霖,眼里映着池水,皆是波光粼粼。
  天间黑色顿时退散,夜幕瞬消,变作天明破晓时。雷云电光也接连而止,风推阴云,雨已停歇。
  “雨过天晴。”苍霁垂眸吻着净霖的额心,“家去与你日日尽欢愉。”
  净霖湿颊贴近,鼻尖微蹭,将苍霁鬓边滚下的水珠舔舐掉了。
  苍霁捏着他的手指,偏头把人吻回了水中。水波荡漾,细风拂漪。
  大雪殆尽,惊蛰已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明天番外见~
  第127章 番外·婚宴(上)
  春忙一过,夏暑大盛。
  东君在阎王殿里逍遥自在,把中渡人命谱都翻了个遍。吠罗见他兴致勃勃,便要提心吊胆,生怕他往上随便添几笔,就改了人家的命。
  “原本按照章程,是不能给你看的。”吠罗压着斗笠,挡着目光跟东君说道。
  东君嘬着酒,翻身给他留个背影,支着头,继续翻着页,说:“多大的事儿,天都塌了,哪还讲什么章程。啊,这个人有点意思,说他生在……”
  东君话音一顿,又笑一声。
  “这不是黎嵘么,他已经下去了?”
  吠罗抬起些斗笠,瞅着东君的肩背,说:“他君神是做不成了,杀也杀不得,便只能让他重下中渡,历经八世,去尝遍苦楚。如今破狰枪都封在了东海,他下去有些日子了。”
  东君把着杯,说:“便宜他了,我也想去中渡玩一玩。”
  吠罗赶紧说:“中渡人多,你且去,不会寂寞的!”
  东君说:“你赶着我走,我偏不走,待在这里有滋有味。”
  吠罗气馁,起身几步到了门口,又回头说:“我近来事务繁忙,便不陪你玩了。”
  东君挥挥手,连头都没回。他如今无职一身轻,就是无处可去,待在阎王殿躲个清闲,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他又为人倜傥不羁,喝醉了便睡,一睡数日,醒来继续散漫饮酒,不愁前程。
  吠罗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但见着他也不像是能堪当大任的样子。九天境崩了境,黎嵘封枪下界去受苦,云生便一直被羁押在东海,君神零落到只剩他与临松君,可他非但不出去,连人也不欲见。
  这人若是生在中渡,必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吠罗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说,他转念又想。
  纨绔子弟也行,就为这张脸,容他混吃混喝也是情愿的。
  吠罗还没跨出殿,便见鬼差一溜小跑,给他说那北边的小凤凰来了。吠罗几步穿堂,果然见得阿乙锦衣奢华,坐椅上拣着碟里的点心用。
  “听闻东君也歇在你这儿,那便不必我再跑了。”阿乙在袖里摸了摸,掏出两张喜帖来。
  吠罗见他生得好看,不禁起了笑意,接过帖子来看,登时面色不佳,说:“这帖子给我的?我不要!帝君成婚,我不去了。”
  阿乙拭着手,觉得这小子好不懂规矩,不禁哼一声,说:“反正帖子我送到了,来不来就是你的事情。不过帝君记着你,专程嘱咐我来,让我与你说一声,不仅他要和临松君成婚了,就是那个千钰,也要和左清昼百年好合了。”
  吠罗当即要摔帖子,他说:“我与帝君无冤无仇,他干什么这般戳我刀子!”
  阿乙饮了茶,过来人似的,说:“你还是去吧,你若不去,下回再见到帝君,必然逃不掉捉弄。你总不能在这黄泉躲一辈子。况且临松君成婚可谓是百年难见之景,错过了,便再也瞧不到了。”
  吠罗果真犹豫了,他捏着帖子,白面上露出委屈之色,说:“……那便去瞧瞧……”
  阿乙起身告辞,吠罗往里瞧了几眼,跳过门槛追出殿,问阿乙:“近来便没人寻东君吗?”
  阿乙高深地抱肩,说:“来日找他的人多着呢!帝君说他自个心里明白,故意躲着人。”
  “你讲明白。”吠罗说道。
  阿乙说:“临松君与帝君成了亲,来日便要移居东海枕禅院,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管九天琐事。那黎嵘下了界受苦,承天君还关着呢,能接管后来事的便只有东君了,所以我说,来日要找他的人多着呢。”
  吠罗惊声:“莫非要他去做君父?”
  阿乙心道这我哪儿知道,口中却说:“兴许吧,时候不到,谁也讲不清。我且去了,你休拉我!”
  阿乙出了黄泉,又直奔北边。他爱惜羽毛,不肯沾一点灰尘,过了水泊便化作了人。
  浮梨如今跟华裳好得能穿一条裙子,阿乙回来时她也没理会,阿乙便叼着个果跟在浮梨后边,亦步亦趋。
  浮梨被他跟得挤,不禁回头问:“见得帝君了吗?跟着我做什么。”
  阿乙说:“我待会儿再去。”
  浮梨便冷笑,手里挑拣着料子,说:“想知道黎嵘贬去了哪儿?我偏不与你说。你如今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要与人斤斤计较。”
  阿乙立刻跳身坐在桌子上,把果子咬得“咔嚓”响,说:“他既然能趁人之危,我怎么不行?”
  “我想你做个君子。”浮梨说,“好的不学!”
  “阿姐。”阿乙愁眉苦脸,“咱们家便没有出过什么君子,你何苦为难我啊。”
  华裳正倚在一边让喜言给她染丹蔻,闻言扇着描金小扇,也附和道:“做君子有什么意思?阿乙从前也是妖怪,妖怪便讲究玩乐。”说着给浮梨指,“这冠造两套,我瞧着不需要再加物件。帝君依着君上,君上看着也不喜欢繁琐。”
  “这也太素了。”浮梨犹自不满,“九哥就成这么一回亲,繁琐些才应景。”
  华裳便说:“贵在心意。到时候三里三外都围着人,天又热,太繁琐看着便累。”
  浮梨犹豫不决,看向阿乙,说:“你瞧着呢?”
  阿乙顿时抱头道:“我在外边跑了一圈,晒得昏,选不出来。你随便定就是了,成个亲而已,阿姐你也忒紧张了。”
  浮梨怅然若失地摸着冠,叹道:“我心心念念着九哥赶紧成亲,想了那么多年,唯独没想到九嫂会是个男人。”
  “那我们可就早备着了。”华裳忍不住翘了翘尾巴,笑着说,“帝君请风月鉴那会儿便等着君上来,这下好了,可赶上了。我阿姐在时,也成日盼着帝君成家,那北边狐狸洞里还埋着我们给君上的见面礼。除了早生贵子,别的都齐全了。”
  阿乙惊恐地说:“早生贵子便不要了!我哪想得出九哥生孩子的样子,姐姐们赶紧说说别的,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浮梨抽他道:“挨着你什么事。”
  “我就是受不住。”阿乙单腿踩上桌,撑着手臂,眉飞色舞地说,“两个大男人,做兄弟不就好了?我是弄不懂的,成婚不就变味了吗?”
  “你不过长了个人样。”华裳赏着染好的指甲,说,“其实还小着呢。这人世间情字最难缠,等轮到你了,不论是男的女的,还是猫啊鸟啊,你都不会只想与他做兄弟。”
  浮梨把各种料子都叠放好,又叹道:“他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傻着呢。”
  阿乙嗤之以鼻。
  浮梨说:“成婚那日,好好替九哥迎帝君。天地间最打眼的差事便交给你了,若是办砸了,回头我就要收拾你。”
  说完又和华裳商量着衣服花样,那样子已经描了千百个了,阿乙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都长一样么!
  他捡了一个看,见莲纹套锦鲤,不禁皱了皱眉,说:“这也太俗了。”
  他音一落,左右两位姐姐便夹了他,异口同声道:“那你觉着什么样好啊?”
  阿乙登时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阿乙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脱身,分明是坐着的,却觉得比外边跑几圈还要累。他负着手,见人人繁忙,群妖也喜笑颜开地搭建屋舍,不禁觉得好没趣。他见殊冉也杵在廊下,便几个蹦跳到了殊冉身边。
  “你杵这儿做什么?”阿乙好奇地问道。
  殊冉说:“等量身。你阿姐好了没有?”
  “你也有新衣裳穿。”阿乙说,“你到时候做什么,变回原身喷水接客吗?”
  殊冉看他一眼,说:“我这个年纪,帝君会体谅,况且我本也不是做那个的。”
  “那你做什么?”阿乙问道。
  “我换上衣服,就是嫁妆一部分了。”殊冉摸着自个的肩膀,“跟着过个场就行了。”
  “变成原身走吗?”
  “不变。”殊冉说,“那日人多,我也寻思着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姑娘。如今不用我再忧心前程,便想结个缘。”
  阿乙神色讪讪,说:“结缘结情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二个都赶着去。呆子,这东西求不得,那得顺其自然。况且华姐说了,来的兴许是条虫子。你想和虫子结缘吗?我才不要!”
  说罢不等殊冉回话,他就跳下阶,沿着阴凉处往上边去。
  这城是在原先望塔的旧址上新建的,苍帝归位总要有个地方呈威风。殿阁不多,望台却建得错落有致,是根据群妖所需做的改动。毕竟大家披着人皮便罢了,脱了人皮露出原身体型一个赛一个,地方小了不好落脚。
  苍霁的殿在最高处,苍帝化龙时身躯太大,居下边不好腾空。殿阁修得并不华丽,却很巍峨。
  阿乙穿过草木,被一群又一群的草精树灵围绕。他挥着袖,沿着阶继续上行。一只小草精挂在他袖上,阿乙把它揪下来,顺手丢了个远。
  “走开。”阿乙说,“知道小爷是谁吗?凤凰!凤凰不与你们玩!”
  他说完就见那石阶上端端正正坐着石头小人,正顶着草冠一脸肃穆的盯着他。
  阿乙吓了一跳,赶紧把丢出去的草精又拎回来,撸了两把头,说:“跟你们玩呢!”
  周遭的“叽”声大作,阿乙已经被包围埋起来了。他恼道:“谁揪我的发?不要命了!走开!我忙着呢!”
  草精们顶着花苞一个劲地蹭他,阿乙拖着这一身,艰难地移向前边,却见那石头小人消失了,净霖正从另一头拂枝而来。
  阿乙说:“九哥救……”
  声还没喊完,人已然被小精怪们扑倒了。他滚了几滚,一头闷进了花丛。人还没爬起来,便被踢了一脚。
  苍霁怀抱几枝花,撩起枝冲他打了个哨,蹲身笑说:“得了,报个信值得行这么大的礼?头磕得这般响,不给你点赏我自个都过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