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阁抱着自己的剑，站在铁匠铺门口，看着外面争相逃命的人群。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你的剑已经打理好了？”
  江长阁偏过头去，看向白衣人。
  和其他慌乱的人群相比，他显得格外镇定。但江长阁发现，他气息有些乱，似乎昨天有非常大的消耗。
  “谢谢，我的剑已经磨好了。”
  白衣人笑了笑，问：“那就好，我就想着他飞升之后，苍玉楼会乱，铁匠铺可能没心思帮你打理剑了。”
  江长阁心里有些惊异，白衣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记挂着他的剑，他们俩人可谓是素不相识，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不就是别有用心，要不就是稀世烂好人。
  江长阁自知自己一无所有，很多人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
  所以这白衣人得多习惯为别人着想，才会养成这种性格。
  他难得主动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跑？”
  “你看到昨日的九天雷劫了吗？”昨天动静那么大，自然没人不知道。见江长阁点头，白衣人继续道：“秦无心飞升了，苍玉楼楼主与他感情深厚，又向来看不上他的徒弟闻人无期，还有赵赫在一旁虎视眈眈，苍玉楼至少要乱一阵子了。”
  他语气颇为感慨，江长阁却一头雾水。
  “秦无心是谁？”他问了一个非常没见识的问题，什么秦无心，闻人无期，赵赫……他都完全没听过。
  白衣人并不在意他的无知，解释道：“秦无心是白玉十二楼的楼主，也是……我的好友。能得见好友成功飞升，我很高兴，但他这么一走，给乾元大陆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啊。”
  江长阁安静地听着。
  白衣人喃喃道：“昨日我为他护法，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非走不可。可是李奉早已按捺不住，他走了以后，新州开辟在即，这只是个开始，乾元大陆会四分五裂……”
  乾元大陆的安危，和此时的江长阁没有关系。
  白衣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问道：“道友，你千里迢迢来苍玉楼做什么呢？”
  江长阁闷声说：“我想拜入苍玉楼中练剑。”
  他想……成为秦无心那样的剑修。
  白衣人勾起嘴角笑了笑。
  江长阁一看就万事不知，他冲着苍玉楼来，却连苍玉楼楼主和秦无心都不知道。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直接就跑过来了，不知该说是莽撞还是无畏。
  “你要拜入苍玉楼，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鱼朝颜此时，恐怕也没心情搭理你。”
  江长阁埋着头，他已经走遍了十二座分楼，苍玉楼是最后一座，如果苍玉楼不收他，那么他就无处可去了。
  白衣人宽慰道：“其实要修剑道，不一定要成为白玉十二楼的弟子。”
  江长阁摇摇头：“可是我没有剑骨，其他地方并不会要我。”
  “谁说没剑骨就不能当剑修了！更重要的，是剑心啊。”白衣人哑然失笑，看着江长阁的黯然的神色，他试探地说道：“要不，我传授你一套剑诀吧。”
  江长阁抬起头，疑惑地问：“你要当我师父？”
  “不不不。”白衣人迭声说：“我还不敢诲人不倦，当别人的师父……你我就以朋友相称，我姓张，道友如何称呼？”
  “我叫江长阁。”
  “你姓江？真巧……”张姓白衣人露出颇为有趣的笑，随后温声道：“我要传授你的剑诀，名为《灵心剑诀》。”
  江长阁不知道巧在哪里了。
  江小舟猛然回神。
  灵心剑诀，江长阁坚持要传授给他的剑诀，后来无数散修为了这本剑诀追杀他……原来，是来自这里。
  一道剑气险而又险地从他脸颊旁擦过，轻微的刺痛感过后，江小舟感受到温热的血流下来。
  灵均道：“你最好停下灵力的运行，你动用灵力越多，这些剑气的攻击就越狂暴。”
  江小舟沉默了一会，道：“我想把这把剑带走。”
  灵均的声音低沉：“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只能给你提出建议。你能感觉到吧，除了剑气，这里真正的危险在山洞那里。如果你想活着离开，最好早点放手。”
  江小舟苦笑。
  如果有那么容易放手就好了。
  他擦了擦血，向这把普通的剑内注入灵气，在漫天剑气的围攻之中，沉入江长阁的记忆碎片中。
  再一晃神，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
  江长阁依旧在独自练剑，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苍玉楼终究是被毁了，李奉带着自己的朋友开辟了新州，创建了七星楼，白玉十二楼和七星五行楼之间摩擦不断，但还没有彻底打起来……天下大势每天都在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夹杂在其中，随波逐流。
  但这一切，都和江长阁没关系。
  他一直在修炼灵心剑诀，白衣人和他一起，两人去了很多的地方，江长阁的境界也越来越高。
  灵心剑诀非常强大，即使是没什么见识的江长阁，也能发现灵心剑诀的不凡之处。如果放出去，绝对是能引起修士蜂拥而至的宝物，而白衣人却能随手拿出这样的剑诀，并且不计回报。
  江长阁发现，他和白衣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白衣人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的事要做。他实力极强，江长阁无论如何努力修炼，以为自己能接近对方一点点，然而他境界越高，越能发现他与白衣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两人最常去的地方是黄玉沙漠之中，天上月圆，入目之处皆是黄玉般的沙漠，是静谧而永恒的场景。
  “灵心剑诀共有四式，燕月如钩、快踏清秋、春风香罗、黄泉走马。”江长阁最后一招总是练不好，白衣人为他演示了一遍。
  “黄泉走马，是以死为生的招式。”白衣人道：“若是不理解死亡，便很难练成这一招。”
  他那一招黄泉走马，却用的很圆润顺畅，所以他理解死亡了吗？
  江长阁道：“我会练好的……我想成为秦无心那样的剑修。”他这话说出来，颇为不好意思，这话他不会对任何陌生人说，但此时，却说得极为诚挚。
  白衣人怔了怔：“秦无心……”
  “如果是他来练灵心剑诀的话……”他笑着摇了摇头：“算啦，他不会练的。他的剑，不会被任何剑诀所禁锢。”
  也不会被任何剑所禁锢。
  刀不重要，剑当然也不重要。
  江长阁修炼的时候，白衣人就处理一些事情，他并非什么一宗之主，但似乎有很多人找他。两个人都闲下来的时候，白衣人就会给江长阁讲一些故事。
  大多是发生在乾元大路上各种有趣的事，偶尔也有一些关于他自己的，和秦无心有关的事。
  “我这个姓氏很奇怪吗？姓张的人很多啊。可是秦无心他总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姓张，他说我像一个人。我能像谁？他还问我是不是有姓江的弟弟。”白衣人说起秦无心，总是絮絮叨叨的：“我怎么会有姓江的弟弟！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江长阁心想，所以第一次见面，你听我姓江，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不过如果他能再坚持几天，我就可以告诉他，我有个姓江的朋友了。”白衣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向后倒去，双手枕在脑后，任由月光洒在身上。
  江长阁忍不住问：“你为何不随他飞升？”白衣人的实力，也该飞升了，去仙界不好吗？每个修道的人，不都是为了飞升去仙界吗？
  为何秦无心要撑到濒临崩溃的时候才飞升，而白衣人要强行压制自己的境界，留在乾元大陆呢？
  白衣人垂下眼：“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人族和魔族之间……”
  江长阁不明白。
  他知道魔族的事，偶尔也会遇到魔族，人族与魔族之间血海深仇，他厌恶魔族，杀害魔族，是身为人族的一个正确的选择。
  然而这种仇恨与守护乾元大陆的责任感是没什么关系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都仇恨魔族，这似乎是一个身为人族必须要有的情感倾向。
  然而白衣人总是想的更多，做的更多。
  他会千里奔袭，只为救下魔族攻击下的一个小门派，会联系白玉十二楼和五行七星楼，居中调停，他会埋头专研魔族的信息，对魔族了解极深……他身上有一种使命感，江长阁一直跟着他，从一个单纯的只知道抱剑练剑的剑修，逐渐看到了天下大势，看到了人族兴亡，明白了白衣人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保护乾元大陆。
  然而这样相伴而行的生活，终将有结束的一天。
  白衣人协调失败，白玉十二楼和七星楼，爆发了最惨烈的战争。
  最后一次同行，白衣人对江长阁道：“旧州和新州的战争不可避免，你去别处避战吧。”
  江长阁沉默之后，问道：“那你去哪里？”
  白衣人掷地有声：“我要去七星楼！”
  此去经年，七星楼和白玉十二楼激战很久，他们划开了断天山，出现了云水渊，引无数剑修前往悟剑，苍玉楼彻底沉寂下来，闻人无期成为了新的楼主，封闭了主楼，人间帝王星吴老错遇见了南山梦，从此踏入修真界，成立了四方飞羽学院……
  而江长阁再次见到白衣人，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他将一个孩子，送到了江长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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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江小舟本来该叫张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