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人来(四)
作者:河边草      更新:2021-03-22 10:45      字数:4004
  如玉楼前,一行四人并骑而来。
  中间一人,身着薄衫,魁梧雄壮,信马由缰,缓缓而来,正是新晋羽林中郎将赵石。
  赵石身侧三人,也都身着便服,挎着腰刀,看上去煞气外露,很有几分威风,但对于楼外迎客的小厮来说,不用细瞅,也能知道正主是谁。
  挨着赵石最近的却是西北马匪出身的刘方武,几年军旅生涯过去,已官至从七品校尉的他,当初的一身草莽气息早已消逝殆尽,举止言谈都带上了几分官气。
  这时讪讪笑着,微微垂首道:“大帅,应该就是这里了。”
  赵石抬头瞅了瞅如玉楼的匾额,环目四顾,和一路行来的其他楼子相比,这里迎来送往的没有一个女子,乍一瞧,还道是家酒楼饭庄,但彩玉坊这个地方,烟花聚集,哪里有什么纯粹的酒楼?
  再听这带着脂粉气的名字,也知道此处不过是一处稍具匠心的销金窑罢了。
  微微笑着道了一句,“李四哥到是逍遥。”
  刘方武嘿嘿笑着,也不知怎么答话,说起来,这些年跟着大帅南征北战的,也渐渐习惯了军旅生活,加之这个官身得来不易,也就加倍的珍惜,离那刀头舔血,呼啸来去的马匪生涯已是越来越远。
  所以今日引着大帅前来相会,他这里也就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而另外两个护卫则跟在后面,眼睛转悠着,透着几分新奇,扶着腰刀的手掌青筋暴露,稳若磐石,但年轻的脸上透出的几许涨红却明白的显示出,到了彩玉坊这个地方,血气方刚的他们受到的诱惑是如何的难以抑制。
  这两个生面孔却是赵石在成都养病之时,赵飞燕送到他身边的武林豪杰了,这个不需细说,自从遇到那方火羽之后,赵石总算是对武林人物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对于这些身怀绝技的草莽中人再无半分小觑之心,虽说与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差着,但来如翩鸿,去若鬼魅却是他亲眼所见,和人家一比,还是清虚道士说的对,他那一身的蛮力,还真就成了笨功夫。
  所以,自归京以来,除了其他护卫之外,他身边总要跟上诸如铁彪,宋人逢这样的人物,说是怕死也好,说是吃一堑长一智也罢,反正是怎么防护周全怎么来,命是他自己的,若是充英雄,那可就不是他了。
  闲话说少,来到近前,几个人翻身下马,和周遭来往寻欢之人相比,几个人也算是鲜衣怒马,透着那么几分特殊,门前迎客的立即上来一位,笑脸相迎,好话连篇,殷勤备至。
  “刘小子,这里。”
  声如洪钟,惊的楼下之人都是抬头观瞧,一瞧都乐了,满脸横肉的一个大汉在二楼上张牙舞爪的,拼命在挥手,那迎客的小厮一张笑脸也僵在了脸上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像彩玉坊这样的去处,两旁楼台高处,皆是暗香浮动,彩袖飘飞,一片的烟花胜景,而如玉楼作为其中出挑的,就多少有了些深寒底蕴的意思,门脸之处,没那许多粗俗场面。
  而此时乍一见一条生猛汉子,在二楼窗台之处“搔首弄姿”,许多人一惊之余,却是暗笑,这如玉楼莫不是换了门庭,来了个别出机枢,该用七尺男儿来陪客了?这可让人如何生受的了。
  不过刘方武抬头一瞧,却是连连摆手,回头便躬身道:“大帅,四哥他们已经到了,就在上面,咱们。”
  赵石抬头瞧了瞧,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也是第二次来青楼,说起来有些好笑,却都是来会李老四的,李老四为人豪爽,重义气,又曾帮过他的大忙,交情深浅自不必多说,但在他眼中,李老四多数属于那种,烈酒,好马,女人缺一不可的慷慨悲歌之士,印象一经植入,就不曾变过的。
  而这几年下来,三年前那一晚的事情,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和当年袭杀三司使曾度一般,好似已经泯于暗处,再无人追究什么,所以,这次前来相会,除了琢磨着李老四的来意,以及西夏来使的事情该怎么办之外,却没多少顾忌在里面。
  “让他别喊了,走,楼上说话。”吩咐了一句,迈步就走,心里却在摇头,这么多年了,李老四还是那般张扬,带的人也不找两个顺眼的,那汉子一瞧就知不是善类,也不怕人盘查出来。
  那迎客的小厮抬头看了看楼上喊叫的汉子,再瞅瞅眼前几位,脸色一变,伸手就想拦住四人。
  不过赵石几个人却自己站住了脚。
  只因对面长街之上,一群十余人呼啸而来,到得如玉楼前,纷纷翻身下马,再一细看,人家那才真叫鲜衣怒马,一派傲笑长街的模样,为首的几个年纪都不大,却都衣衫华贵,气派不凡,带着各自的仆从护卫,不一时,便闹哄哄的将门前整个堵了个结实。
  一时间,人喊马嘶之声大作,瞧了这等气势,来寻欢作乐的客人皆是纷纷走避,而这些家伙也是旁若无人,为首的几个人被人簇拥着下得马来,旁若无人的高声谈笑着跨上台阶,迎客的瞧这架势,更是不敢怠慢,分出数人,迎了上去,不住的点头哈腰,和这些来人比起来,赵石几个可就显得单薄的多了,一下就被挤到了一边。
  赵石退了几步,刘方武退的慢些,还被一个健仆推搡了一把,几个人都没见过这等场面,有些错愕,刘方武被人一推,却是有些恼怒,伸手握住了刀把子,就欲上前理论,却被赵石一把拉住。
  就在这时,那群一瞧便知是世家子出游的人众当中,啊的传出一声惊呼,许是惊讶的厉害,连声音都有些岔了。
  几个被簇拥着的公子哥都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同伴,而那发出惊呼的人顶着一个大脑袋,眼睛睁的老大,抬手指着门边的位置,呃呃了几声,好似见了鬼一般。
  赵石一瞧,也乐了,此人长相特异,虽只见了一面,但印象不可谓不深,不想相隔不到几月,却又来了个脸对脸,此人正是那个在他婚宴之上,被人凑的鼻青脸肿的大脑袋李浑,好像。好像是京师李家的人,身上还有武职,也不知在自家门前看了几天的大门,想到这个,想不乐都不行几个世家子围住了一惊一乍的大脑袋,也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身,神色各异,却都透着惊诧,一般的将目光射了过来。
  他们手下的那些仆从护卫也觉出了其中的怪异,本来还闹哄哄的场面,立马安静了下来,拦住赵石几个人去路的见自家公子少爷的都注目过来,脸色都是刷白,也不知做错了什么,不自觉的已是满头的冷汗,脚步悄悄挪动,将后面的赵石四人整个露了出来。
  更有意思的是,就在这时,楼门口急匆匆的出来了几人,当先的正是在楼上,和李匪等人起了争执的那倨傲文士,竹竿一般的晃出来,枯瘦的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身子一弯,到了几个世家子面前,身子一弯,好像折了似的,一躬到地。
  不过令他羞愤欲死的却是,几个世家子连眼皮都没夹他一下,皆是霍然迈步,向门边位置急行了过去,把他生生晾了那里,这位先是愕了一下,接着竹竿的脸一下子便充了血,险些没当场晕过去,这等羞辱,真是比死还让人难受那边可就更有意思了,众目睽睽之下,当先一人,二十多岁年纪,身形健壮,面容方正,步履生风的来到赵石面前,恭恭敬敬的便是一礼,“下官杨戍,见过得胜伯,不知伯爷在此,下人多有冒犯,万望伯爷恕罪。”
  其他几位看样子身份都要差他许多,落后半步,随着这杨戍纷纷施礼,七嘴八舌的报上自己名字,其中一个更有意思,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行的是标准的晚辈礼,赵石一听,原来这位姓赵,不用说了,外戚赵家的人,看这样子,可不真就是他的晚辈来的。
  那个大脑袋李浑缩在几个人身后,恨不能将自己整个藏起来,但形貌太过于特殊了些,怎么也无法藏得住他那顶着一个大脑袋的身形,李浑也是满嘴发苦,懊悔的厉害,难道这眼神儿太好也成错了?方才要是装没看见多好?也怪前次吃亏吃的太狠了些,不但给人家看了好几天的大门儿,回到家里还落下了不少的埋怨,差点没让老爷当场子行了家法,一番闹腾下来,李浑赫然发觉,之前的种种不服气在人家如今的地位权势面前,都好似成了个笑话,人家只一句话,自己这小身板就有些吃不了兜着走了,就更别说真要摆明车马,跟他计较了。
  这么一来,似乎。似乎李家这名头也不怎靠得住。于是,碰了一下,弄了一身伤之后,颇有心计的他,却也不得不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老话来安慰一下自己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照这么下去,别说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等到机会。
  由于受伤太深,乍一见这位突兀的出现在视线之内,可不就和见了鬼似的,一下子便失了方寸,于是乎,便又不得不低头了一次。
  他心里这番纠结暂且不提,那边赵石笑着点头,不过瞅了瞅四外的人,再看看灯火通明的如玉楼,这笑容也就勉强了起来。
  想想也知道,在这么个地方被人认出来,可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要说眼前这几个年轻人,除了那个大脑袋之外,是一个都没见过,怎么就都。这般恭敬?
  他可不知道,自他婚宴之后,弄了一群世家子在门前看门,他在京师的这些世家子中,已是“恶名”远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以前若还有人对他一个寒门子窃居高位有些嗤之以鼻的话,那么自婚宴斗殴之事以后,就再没人愿意拿出身来做文章了。
  为什么?你想啊,让一群出身豪门,眼高于顶,声名在外的公子哥整整在府门外面守了一个月的大门,你要再拿人家出身说事,不但显得自家小气,还容易被人小瞧了去,不然只要噎你一句,你要是有本事,也找这么几位来给自己看上一个月,嗯,不用,只看上一天的门,咱这里就什么话也不说了,只这一句,就能噎死你。
  加之他战功卓著,荣宠备至,这么一来,再桀骜的世家子,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比起人家来,自己也就是家世好些,其他的,还真就比不得。
  所以,传着传着,大秦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的称号赫然便顶在了赵石的脑袋上,虽然他自己还不知晓。
  想了想,对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哥笑道:“不用拘礼,也不用管我,自去就是了。”
  那杨戍也是机灵人物,转眼看看周围,笑着又一躬身,道:“那下官等就失礼了,改日若伯爷不弃,下官略备薄酒,还请伯爷赏光赐临。伯爷先请。”
  赵石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带着刘方武几个,当先从大门进去了,只留下几个恭送的公子哥以及不少的窃窃私语及惊愕羡慕的目光的在外面。
  而那竹竿文士这才抽空凑了上来,眼神儿却若有若无的在赵石背影上瞭着,心下猜测着方才那年轻人是什么人?竟然让这几位少爷请的贵客皆是低头俯首,一至于此,莫不是皇亲国戚不成?
  不过等到瞧见那身材高大的少年带着几个从人迈步就往二楼去了,竹竿眼睛一瞪,脸色已是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