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鏖兵(七)
作者:河边草      更新:2021-03-22 10:46      字数:4008
  “七娘,传令张嗣忠,赵幽燕,让他们带兵去左翼,记得,告诉他们,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能胜”怎么对得起这许多战死的将士?他们也就不用回来见我了本来已经抽出那把大刀,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杀敌,护得夫君周全的种七娘脸色一变,开口就要说话。-
  但迎上赵石那冰冷而又不容置疑的目光,她眼圈不禁微红,咬紧牙关,挤出了一句君珍重,一会儿七娘便回来”
  “去吧。”赵石转过头,嘴角微微翘起,却带出几分凶残“守住帅旗,杀光这些胡狗”
  土丘之上,剩下的人除了他身边数十亲卫,以及那百人国武监斥候科出来的年轻人,再无一点兵力,而土丘之后,民壮早已填入中军各处,剩下的也只有一些插重营工匠以及军中的大夫。
  两军决战,倾力而为,到得此时,可以说就像一盘赌局,两方皆已掀开了最后的底牌,成败输赢,只看天意,不论是赵石,还是对面的完颜和尚,都已经没了多大的作用。
  而现在看上去,两军决战至今,伤亡皆是惨痛无比,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而秦军这里,看上去还要来的凶险许多,竟还被人冲到了中军腹地,帅旗之下,其实这也并不奇怪,金兵本就一直占了少许上风。
  不论兵力,还是战略,秦军自始至终都居于劣势,但话说回来,至今,秦军也不曾太过落于下风,在战术之上,秦军多数又优于金兵太多,加之国力,民心等等等等,事实上,这一场大战,各有优劣之下,也正是胜负会显得如此的扑朔迷离的根本缘故所在。
  不过说到这一场决战,两方主帅却皆是全力面为,而又不得不为,打到这种程度,也绝对不是两方主帅愿意看到的,情势所迫,不得不尔。
  而此时此刻,赵石自然也不会再去计较什么利弊得失,这一战,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秦军若不能胜,必然溃败而回,全军覆没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一旦溃败,这一年多的所有努力,将尽付于流水,而金兵若败,半壁江山,便也摇摇欲坠。
  北地烽烟,到了此时,全系于此战之上。
  望着丘下那些浑身浴血,衣甲破碎,却气势如火的女真精锐,赵石缓缓举起陌刀,伸臂前指,傲然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
  随之,驻守于丘上的秦军士卒,纷纷抽出手中长刀,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援军,也不会再有什么奇迹,这里,只有迎风招展的帅旗,只有一条条血肉之躯,还有那如同烈火一般的战意,有的只有身周左右的同袍,最重要的,这里有大帅,只要一息尚存,便不能让这些胡狗近了大帅身前,人同此心,众志成城,土丘上下,杀气如霜,与他喊杀之声震彻天地的两军阵前相比,这里俨然成为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人再去关心两军谁胜谁负,没有人再去关心那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有多少同袍在浴血拼杀,他们的眼中,已经慢慢带上了血丝,视线所及,也只有那一小撮敌手。
  小丘之下,女真大汉终于举起了手中硕大的铁棒,哈哈大笑”“勇士们,你们累不累?”
  “不累。”强壮而又满身煞气的汉子们纷纷用力举起自己手中的兵刃,一边努力平息着剧烈的呼吸,一边大奂嚎叫。
  女真大汉随即狂呼道:“那就随我杀上去,宰了上面的汉狗。”
  “呼荷”野兽般的嚎叫声回荡着,就像是战斗的号角一般,随着女真大汉催动座下的战马,义无反顾的朝土丘之上冲了上来。
  小丘并不算高,也不算陡峭,二百多精骑,若是平时,足以对抗步军千余,即便久战疲乏,但是这些强壮的女真,契丹士卒,却好似没有一点疲态,他们死死盯着土丘之上的百余秦军,冲上去,杀光这些汉狗,将那个人的人头带回去领赏,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念头战马嘶鸣着,马蹄蹬踏着地面,向上努力奔走,但大雪之中,到底不如平时,几匹战马马蹄打滑,立即便跪了下来,让队伍产生了一些混乱。
  “下马,冲上去。”狂暴的声音响起,古塔阿明第一个翻身下了战马,身上的重甲,对于强壮如他来说,好似不曾存在一般。
  士卒纷纷滚鞍下马,跟在他身后,怪叫声中,蹦跃如飞,快速的向土丘之上冲来,凶悍而又狂野,到也不愧为太原守军中的精锐。
  丘顶之上的秦军士卒早已列开阵势,排成几排,毫无疑问,他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着强悍的敌手,并无畏惧。
  离的近了,甚至能看见这些胡人狰狞的面容,暂为护卫统领的年轻校尉猛的挥手向下,弓弩立即攒射而出,疾奔向上的身影立即倒下了一排,弩弓强劲,可透重甲,即便这些女真精骑身穿双层甲胄,一样也被射翻在地,他们惨叫着,翻滚下土丘,攻势立即一缓。
  “不要停,散开一些,冲上去,冲上去。”
  小丘并不高,堪堪能总揽战阵全貌而已,以两军廖战,杀声震天为背景,这小丘上下,数百人的两军士卒快速接近,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如同饿虎一般急冲而上的女真大汉,咆哮着,挥舞起手中血红色的铁棒,猛的撞入人群当中,就好像一台人形的攻城车,挡在他面前的几条人影堪堪举起手中兵刃,立即被撞的倒飞了出去。
  铁棒挥舞着,又是两人被砸翻在地,头面之上,血肉模糊,吭也没吭一声,便已没了气息,女真人中,一等一的勇士,是如此难以匹敌,即便这些经过严苛的训练,亦为军中精锐的秦川汉子,也无法阻拦他片刻。
  主将如此凶猛,立即便ji起了身后女真,契丹士卒的凶性,他们嚎叫着,冲上土丘,完全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几乎一瞬间,便将这小小的阵列冲击的文*破碎。
  再严酷的训练,也要经过战阵打磨,才能爆发出相匹配的战力,这是军中亘古不变的真理,而经过赵石精心操练这些年轻人,缺少的真是这种勇悍和疯狂,而他们别的还成,若论起战阵对决来,却还稚嫩的很。
  即便他们再有决心以及拼死一战的勇气,这个时候还是被这些如同疯虎一般的胡人战士压制的全无脾气。
  结果便是,以逸待劳之下一个照面,生死一瞬的较量,这些年轻人几乎完败,被一个个砍翻在地,女真战士,陆续冲入阵中接着便是混战。
  比起不远处两军那惨烈的厮杀,小小土丘之上的战斗是如此的不起眼儿,但却又如此的重要。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杀进去,杀进去。”
  豁出性命的厮杀是如此的ji烈,混战中,刀枪并举,鲜血毫无意外的开始流淌,长刀挥舞中,血水如箭,头颅落地,残肢抛飞,兵刃入肉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而又让人恶心,鲜血将一片洁白的土丘染的分外斑驳刺目。
  尸体在增加,人数在锐减,已经几近陷入疯狂的女真悍将榨取着身躯中所有的精力,快速而又坚决的一步步接近着那杆大旗,以及旗下那手握陌刀,却一动不动的身影,任凭对方拼命拦阻,也无法阻止他迈出脚步。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满含暴戾的眸光中透出的皆是疯狂的杀意,任凭长刀斩击在胸口,斩裂外甲,手中铁棒猛的舞动了一下,又有一人被他砸的脑浆迸裂,身躯沉重的摔倒在地上,顺便一脚,将身前一人踢出去,铁棒横挥而出,将一人连带着他手中的长刀砸进对方的面门,这时脚下一紧,被人抱住了大腿,他却瞧也不瞧,一脚将那人踏在地上,踏的那人鲜血狂喷,胸骨尽碎。
  眼前猛的一空,那杆大旗以及旗下的人影一下子变得分外的清晰,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张年轻而又有着别样威严的脸庞,冷漠如刀锋般的眸子猛的一亮,竟似闪过几许惊喜。
  他没有想太多,嘴角当即便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他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就是汉人中的狗屁大将军,杀了这人,砍断大旗,便完了,便胜了所以他几乎本能的咆哮了一声,向那人急冲了过去其实,两人离的已然极近,几乎两步之间,便已到了那人面前,他死死盯着对方,视线之内,再无旁物。
  而在他注目之下,却见这个一身铠甲,身形雄壮,有如女真勇士的家伙轻轻举起手中大刀,长长的刀刃闪烁出冰冷的光芒,接着便迎风斩下。
  满脸鲜血几乎凝结成一块的女真大汉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力战许久,依旧体力充沛的他,举起手中的铁棒,猛的迎了上去,他甚至有余暇在心中计较着,磕飞了对方的兵刃,接着就要杂碎那张令人讨厌的面庞,拧下对方的头颅,以后作为自己最好的一件战利品,藏在自己太鼻的库房里面但他也只能想到这里了,迎风斩下的陌刀,破开寒风,以及漫天而下的雪花,斩在他急迎而上的铁棒上,沛然莫御的力量,一瞬间便摧毁了他所有的信心以及野望。
  兵刃交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但对于古塔阿明来说,这声音,却好像催命的声音一般,无可抵御的力量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从铁棒传递给手腕,他粗壮的手腕当即一挫,他甚至能听见咯吱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接着传递到臂膀,让他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非常。
  跟随了他不知多少年,上面缠绕了也不知有多少冤魂的铁棒第一次从他手中跌落,也是最后一次。
  铁棒从他眼前落下,他甚至能看清其上那条深深的斩痕。
  铁棒沉重的砸在他胸口上,发出嘭的一声大响,一口逆血甚至没有来得及脱口而出,那宽厚的陌刀便已顺势而下,在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下,击碎他的头顶,没了进去,毫无阻碍的向下延伸。
  这无疑是可怖的一幕,一刀之下,生生便将这魁梧如同神邸一般的女真大汉一刨为二,鲜血和着内脏,稀里哗啦淌了一地,惊悚血腥到了极点女真悍将,太原虎卫军统领古塔阿明战死。
  赵石收回陌刀,抖了抖上面的鲜血,这已经是他亲手斩杀的第二个金国大将了,相比较当年阵斩萧幕,眼前这个女真胡人,好像要勇武一些。
  但他心里还是撇嘴,军中大将,身先士卒,自处险境,这不是擎等着让人来斩杀的吗?不过这一仗,自己也亲自动了手,看来,此战过后,胜败先不去说它,只这伤亡,也不知得有多少?
  深深呼了一口气,望了望下面的战场,他拎起手中的陌刀,一步一步迈向前方,主将阵亡当场,瞬息之间,便让这些女真精锐红了眼睛,他们怒吼着,甚至任由长刀劈砍在自己身上,也要撇开对手,往这边冲来。
  但再疯狂的意志,也无法阻挡这种近乎于非人的力量,一刀斩下,即便是山岳,也好似能一刀斩为两段,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们三三两两冲上来,陌刀劈下,无论兵刃,还是躯体,在那雄浑的力量之下,皆是一刀两断,死状更是凄惨无比,如此豪勇,已然近乎于妖孽。
  血腥的味道,在土丘之上满眼,侵蚀在他们的决心以及勇气,当有人终于忍受不了,掉头往丘下逃去的时候,这短暂而有ji烈的战斗,也就到了尾声,而此时,小丘之上,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