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东去
作者:
河边草 更新:2021-03-22 10:54 字数:4186
大秦成武十五年春,大将军江善率兵南下,第二次襄樊之战顺势拉开帷幕。
秦军水陆并进,围樊城……
因秦军水军依旧不敌淮右水军残部,无法彻底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联系,所以依种燧,魏怀德旧法,以投炮封锁汉水江面的,大军主力猛攻樊城不休。
到了此时,谁都能看得出来,樊城之陷落,乃早晚间事了。
但樊城之战的惨烈处,还是出乎了秦军上下的意料之外。
本来,依照大将军江善的谋划,应该尽快破了樊城,然后顺势进军,渡过汉水,进围襄阳,那个时候,即便襄阳,江陵等大城急切之间,不能轻拔,大军也有充分的时间,在冬天到来之前,扫平荆襄之地,让江陵,和襄阳成为孤城。
但樊城之战,却给了秦军当头一棒。
大军围城二十余日,秦军将士登上城头十数次,依旧被樊城守军拼死挤下城墙,无功而返。
樊城守军之顽强,令秦军各部,尽皆侧目。
当然,这也与南宋枢密使岳东雷,在很早之前,便收回驻守各处之精兵强将,尽数集中于樊城,襄阳这样的大城有着干系。
但接连战败的襄樊守军,在这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来的战力,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樊城军民,在孤立无援之下,并未向秦军请降,而是选择了与城同亡,不死不休的跟秦军纠缠了起来。
这个春天,樊城内外,尽成焦土。
箭矢像蒿草一样,插满城上城下,樊城外城,几乎被秦军投炮扫平,屋宅皆成瓦砾。
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尸骸遍布,血流成河。
将要入夏,有秦军将领眼见雨季来临,士卒多病。士气低落,劝大将军江善暂且休兵,等来日再战。
江善大怒,以动摇军心之罪,斩进言之人。
当日。将中军帅旗插于樊城之下,表明自己决意攻取樊城之心。
秦军军心大振,一鼓作气,终于破城而入。
樊城守军死伤狼藉,却退回内城,与内城百姓协力守城,竟无一人出降。
秦军又与守军在内城纠缠数日,终于尽歼灭樊城守军。
樊城守军自镇守使王献之下,尽数战死,别说降者寥寥。便是被俘之人,也没几个。
到了这个时候,秦军也是筋疲力尽,伤亡惨重。
而樊城内外,也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一块死地,散发出的死亡味道,几里之外就能闻得到……
大将军江善强忍着怒火,才没有下令屠了樊城。
但雨季已然到来,周遭水势暴涨,襄阳守军蠢蠢欲动。江善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的话,当年水淹七军的故事。可能又要在此地重演一番。
于是,大秦成武十五年初夏,江善迁樊城幸存之百姓,六万余人,随军北去,临行前。却放了一把大火,将樊城重镇,烧为白地。
至此,樊城之战落下帷幕,千年重镇,毁于战火,不复存焉,顺势再断襄阳一臂。
成武十五年夏末,大将军江善迫不及待的再次领兵南下,渡汉水,围襄阳。
但此时,江善已经无暇分兵四出,攻略荆襄诸地了。
不过被围在襄阳的有南宋名将岳东雷,也让江善很是心满意足,若能就此攻下襄阳重镇,生擒岳东雷,在他看来,此乃不下于灭宋的大功,定能使他名传天下,不让于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天下大势,在此时,也有了变化。
成武十五年初,大将军木华黎密报于晋国公赵石,回鹘不稳,与花勒子模暗通款曲,欲行不轨。
他截获了花勒子模国王给回鹘大汗的书信,其中还牵涉到了吐蕃佛国,思量再三,并未报上朝廷,而是密报于晋国公赵石得知。
果然,他得到了晋国公赵石回信,让其不必声张,又有密令给他。
于是,大秦成武十五年夏天,拉乌尔汗木华黎在云外草原回盟草原诸部,重申旧约。
此次盟会,持续数月不绝。
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草原各部人马,尽都在暗中调拨,草原上,战争的脚步声,正在回响不停。
而河北,这一年夏天,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燕王李任权义子张柔,以平乱为由,悍然起兵,联结友好,并河北各部人马,杀李任权义子十数人。
接着,细数李任权罪状,围李任权所居之燕城。
一时间,河北风云涌动,战乱四起,豪杰遍地……
因李任权布置得当,没让内应打开燕城城门,张柔屡攻燕城不下,在其他终于李任权的各路人马围攻之下,又听闻蒙古军已经起兵南下,遂带领部下,突围而出,南渡黄河,率部降秦。
其实,这个时候,晋国公赵石,已然来到开封……
从夏初之时,河北谍报来到大秦京师长安,因樊城之战的缘故,并未引起大秦朝堂多少振动。
因为刚刚与蒙古人签订合约,河北再乱,也是人家的事情,大秦朝堂上下,多数都觉得,河北再乱,也是家门之外的事情,最紧要的,还是中原之战。
但这个时候,晋国公赵石入宫见驾。
谓皇帝陛下曰:“陛下若还信得过臣,便许臣以兵权,节制河南,河中,河东,草原兵马,趁此天赐良机,挥军北上,不出两载,臣可为陛下,扫平辽东,南宋,南唐,不过苟延残喘之国,虏其魁首于阶下,早晚间事……”
“然那时再图河北辽东诸地,恐多艰难,不如趁此之时,一力平之,此等开疆拓土之功,皆为汉唐事业,当年,臣与陛下在勤政殿中之语,言犹在耳。”
“陛下许臣以王位。臣今日来取,就是不知陛下肯应否,若陛下有所顾及,臣也无话可说。今陛下身边,名臣大将,不知凡几,少一个赵石,也没什么……”
“念及这些年。君臣相处不易,陛下当能容臣带家人子女,远走塞外,去自己取个逍遥王来当当。”
谋划多年,终于时机到来,便如他话中所言,和成武皇帝李全寿,相处多年,情分深厚,所以。在这最终决定出京领兵之时,与皇帝陛下开诚布公的说上一声。
答应了,那是最好,此战,也许就是他这一生军旅生涯的收官之做,回来之后,弄个王爷当当,老老实实在长安安度晚年便了,不答应,那也没什么。外间天高海阔,皇帝陛下想留也留不住他了。
在京师长安呆了这些年,他已经给足了皇帝陛下面子,大秦能有今日。也少不了他赵石的汗马功劳,仁至义尽,到了此时,也说不上谁欠谁的了。
而这两年,他能交出来的权柄,也都交的差不多了……
恩怨分明。这就是他赵石赵柱国。
翻脸?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能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就已经表明,他可以在长安,甚或是秦境之内,出入自如。
实际上,他没给皇帝陛下留下太多选择的余地,就像当年长安之变前,当今皇帝陛下没给他多少选择的机会一样。
皇帝陛下当即愣了半晌,几乎无言以对。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时节,会面对这样一个选择,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晋国公赵石事事为社稷着想,不复当年锋锐的时候,却突然跳了出来,想要领兵军前。
这一刻,没人能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没人知道,皇帝陛下想了些什么……
甚至皇帝陛下连带在身边的起居录,都没赶出去,也让这位正直顽固的臣子,忠实的记录下来了君臣的对话。
皇帝陛下最终没有多说,脸上挂满了疲惫,苦笑一声道:“朕当年就说,不想当这个皇帝,太累太苦……好,爱卿既然将当日之言,记得如许清楚,朕又怎能不记得呢?”
“既然爱卿有备而来,这些年来……又头一次有求于朕,朕若不许,岂非为人所笑?只希望……爱卿莫要再这么做了,朕还想多活几年呢……”
“来人,拟旨……”
君臣定议,又是如许大事,不经有司,肯定不成。
但皇权的稳固,以及晋国公赵石在朝野间的影响力,在这个时候,也终于有了体现的机会。
君臣二人,都没提,这之后必定引起的汹汹之议,也没提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中原战事如何如何。
当日,君臣二人在乾元殿上对饮多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最终,皇帝陛下酩酊大醉,若无其事的晋国公赵石,则径自出宫。
本来,圣旨一下,虽然中书,枢密都有异议,但赵石出京领兵之事,已难更改。
皇帝陛下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再加上晋国公赵石也是坚持己见,君臣二人,几乎合力改变了朝廷既定之方略。
后遗症当然很多,朝野动荡,很多谣言出现在京师,很多人的心思,也开始动了起来。
本来,这些都不足以拖延赵石启程的时间,快马加鞭的话,他能在夏中便赶到开封……
但就在这个时候,御史中丞,张世杰病重,让赵石不得不留在了京师。
这病的起因,也许是积劳成疾,也许……但诱因,和赵石却是脱不开干系。
君臣在乾元殿的对话,很快就传了出来,一些朝臣,不敢去劝皇帝陛下,又不能出现在晋国公赵石面前。
只能转着弯找到张世杰门上,张世杰无奈,到了晋国公府,与赵石相谈良久,并不能改变赵石心意。
张世杰忧心忡忡,在赵石面前言辞激烈,却让赵石一句句堵了回去,这么一来,回到府中,便病倒了。
开始还以为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有些激动,会小病一场罢了,但这一病,张世杰便再没起来。
几日之后,到了晋国公府的,是御史中丞,文学店大学士,太子少傅张世杰的丧讯。
而此时赵石已多有预感,并没有多少震惊,只是愧疚之心,总归难免。
到张府奔丧,终坐竟日,他不喜张世杰为人,但却也敬佩他的操守品性……
这一天,他对着张世杰的棺椁,想了很多。
当年故旧,渐多零落。
胡离战死于太原府,蔫狼逝于蜀中,赤魔终于吐蕃,李匪缠绵病榻,怕是时日无多,李树终老于故里,与杜山虎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加上李池勋病死于平夏,郭猛亡故于凉州任上,李严蓄病殁于乡里,种从端瘫在了床上,李承乾病逝于延州府,两年前上的丧表……
老娘也已归去……
如此种种,朝堂变幻,人事几新,回想起来,他已经经历了三朝的风风雨雨。
能得妻妾平安相伴至今,已属不易,所求再多,将来也逃不过一坯黄土,何苦来哉?
感慨良多之下,竟是真的有了几分归隐田园之心。
但最终,还是他那坚韧如钢铁般的意志占据了上风……
他赵石一生征战,何曾想过死后如何?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难道还能半途而废不成?
千秋功业,后人看个热闹,只有身处其间,才能体会到其中滋味儿,无疑,他赵石如今能主国家兴亡,能定一族生死。
这样痛快淋漓,精彩万端的生涯,又岂是几句褒贬之词能概括的了的?
终老于病榻,非他所愿,马革裹尸,方为人中之雄。
至此,心意已决,赵石第二日,便回府收拾行装,辞别妻儿,启程东去。
实际上,成武十五年,大秦朝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的非常之乱,种下的隐患,也是不计其数。
临行之前,赵石已经知道,有人密谋,言曰,“赵石威福自专,胁迫陛下,当除之。”
又有人言曰,“欲除赵柱国,先诛木华黎。”之语。
这些人是哪些人,又有何图谋,赵石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这个时候,他的心已经去到了纷乱的河北,去到了遥远的辽东,甚至已经到了高丽。
这些痴人呓语般的阴谋,也只是让他笑了笑,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