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烈女怕缠狼
作者:
梅花三弄 更新:2021-03-14 14:08 字数:12513
沈倾城回头看,萧风还是不疾不徐地跟着,她顿觉头疼,再不能无视他,苦笑道:“萧公子,我知道你帮了我大忙,我谢谢您了,请回吧,再见!”
萧风唇角一勾,笑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旁边那几间也是同一家人的房产,签契约的时候,他急于脱手,想以市价的九成卖给我,看他急需钱用,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帮他一把了。”
沈倾城愕然,惊得说不出话来,萧风已经转身走开,隔壁的门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他的跟班墨竹,见他走过去,忙打开门。倾地城也疼。
沈倾城凌乱了,她这又是自作多情了么?
“小姐,快进去吧!”浣纱掐着时间出来,正好见沈倾城在门口望着某处发呆,她顺着望过去,正好见萧风跨进门槛,惊讶极了。
“那是——”
她还没说完,沈倾城懊恼地打断她:“快走吧,饿死了!”
浣纱连忙来扶她:“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给双溪换了药,她的伤已经结痂了,再过三五日就能好。”
“嗯!”沈倾城走进小天井,浣秋已经摆好了饭,热气腾腾的饭菜香让她感到好满足,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极了。
江南侯府,已经掌灯十分,宛姨娘坐在梳妆镜前,任由身边的丫鬟给她穿衣打扮,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立在门口小声唤了声“姨娘”。
“怎么样?侯爷回府了么?”宛姨娘懒懒地问。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道:“听海大爷说,今晚杨老爷在万福楼宴请了侯爷,后来又去了翠仙楼听曲儿,这会儿倒是回来了,可喝得有些高,就不过来了。”
宛姨娘垂下眼睑,拔下丫鬟刚刚替她插好的一支步摇,用力一扔,“哐”的一声,步摇砸到铜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滚落到地上。
“该死的狗奴才!”她狠狠地瞪着摇晃的铜镜,明显将它当成了可恶的苏如海,也不知道夏氏给了他多少甜头,能让他到现在还站在她那一边。
丫鬟们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了,不敢惹怒她,乖乖地立在一旁当隐形人。
这几日宛姨娘夜夜焚香沐浴,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着侯爷,可是他却总是有事耽搁,好几日没踏进这座院门了。今晚又是如此,她宛姨娘处心积虑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为什么侯爷还比以往更加疏远她了呢?
“姨娘,侯爷可能是真喝醉了吧!”伺候她的丫鬟小心地看了眼她的表情,意有所指道。
宛姨娘转过眼睛打量她,马上就十六了,素来得她心意,一直舍不得放出去。
她心念微动,指着她和另一名丫鬟道:
“,添香,去给侯爷送碗解酒汤!”
另一名丫鬟疑惑地看她,宛姨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叫你呢,以后你就叫添香了。”
她赶忙应下:“是,姨娘!”
“从今晚开始,你们就在是书房伺候,侯爷最喜欢那里清净,每日都在那里看书到深夜,你们可要好生服侍,将来才会有出头之日!”两个丫头虽不懂人事,但这些年看的听的都不少,一下明白了,连忙应了,一同去厨房准备解酒汤。
书房内,苏越治仰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侯爷,要歇息了么?”苏如海凑过来问。
苏越治没说话,就听外面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侯爷,宛姨娘听说您喝醉了,命奴婢来送解酒汤。”
解酒汤?他眼睛微眯,挥手吩咐苏如海:“去看看!”
苏如海连忙打开门,两名妙龄女子一人提着灯笼,一人端着碗,并肩走了进来。
“你们是宛姨娘身边的丫鬟?叫什么名字?”苏越治冷冷道。
二婢立即跪地,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奴婢添香!给侯爷请安!”
?添香?苏越治玩味地勾起唇角,向二婢伸出了手。
一大清早,一个婆子匆匆进了晴风阁,跪地禀报。
“回姨娘,昨晚书房很早就熄灯了,两个一直没有回来。”
“哦?”宛姨娘扬眉灿烂一笑,起身道:“今日天气好,咱们随处走走。”她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好久没去看夏姐姐,天冷了,也不知道她冷不冷,来人,我要送床被子过去,别冻着了。”
一行人前呼后拥,簇拥着宛姨娘七拐八拐来到一间破旧的屋子,台阶上杂草丛生,阳光透过屋前的灌木,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夏氏,宛姨娘来看你了!”看守的婆子不客气地推搡着一个妇人,宛姨娘站在门外,嫌弃地退后两步,复又拿眼去瞥她。
“唔唔唔……”妇人瞧见门口的宛姨娘,忽然失控,想要冲上来。
“你给老娘老实点!”婆子一巴掌拍过去,夏氏立刻一个趔趄倒地倒在地上。
“哟,看来苏如海对你果然有情有义呢,侯爷下令拔了你的舌,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你竟然还能站起来!”万一娘凉凉地讽刺,脸上带着笑,却让人冷到骨头缝里。
“唔唔……唔唔……”夏氏猛地摇头,眼里惊恐的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宛姨娘。
“怎么,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好事么?”宛姨娘优雅地走近几步,“不止你跟苏如海的事,我还知道先夫人去世的隐情。”
夏氏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眼里的恐惧愈加浓郁,她傻傻地望着宛姨娘,嘴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唉哟,真是可惜啊,我本来想请侯爷开恩饶过姐姐你的,可是你知道,侯爷一向说一不二,妹妹我也不敢啊!”
夏氏拼命挣扎,可是在人看来她不过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她的筋骨被挑,虽然苏如海做了点手脚,但还是不敢做得太明,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令她疼得钻心,没几下就汗如雨下。
“知道姐姐有话要问我,妹妹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宛姨娘视线朝左右一扫,身边的心腹丫鬟立刻带着人下去了,看守的婆子识趣地离开,小屋只剩宛姨娘和夏姨娘两个人。
夏氏缩着身子颤抖不止,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宛姨娘缓缓欺近她,夏姨娘站不稳,噗通摔下地,宛姨娘蹲下身,目光直视着她,眼里闪着冷厉的光芒。
“怎么,害怕了?当初你不惜利用你的亲生儿子,使计陷害大小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她忽然笑了:“我倒要感谢你呢,她本来视你为亲姨娘,若不是你贪心不足,竟然想要对大小姐动手,又怎么会将她逼得跟我亲近?我大概一辈子都要屈居于你之下,夏荷,你眼中只有你自己,哪里顾得了别人的死活,这就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夏氏面如土色,只是呆呆地看着宛姨娘的嘴唇不停地翻动,想起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宛姨娘还没折磨够她,蹲下身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你说若是你今日死在这里,侯爷会不会为你难过?我想应该不会,你不知道侯爷对你不满已久?那位沈小姐明明提出杨大少爷的死有疑点,他却根本不听,因为你的野心让他想要除掉你,还有,你死了,侯爷就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先夫人了。”
“唔唔唔……唔唔唔——”夏氏痛苦地摇头,不想听宛姨娘的话。宛姨娘却不放过她,一字一句刀子似的往她的心上戳。1d2Tj。
“当初,先夫人去世的时候,侯爷正跟你在一起鬼混,他本来就十分内疚,因此这么多年侯府都没有女主人,但他没有料到,你借着照顾为名,偷偷在夫人的饭菜里加了料,而那最后一次,就让他们夫妻天人永隔。”
“可悲的是先夫人太蠢,临终前还提出升你为姨娘,将她的亲骨肉托付给你,而你却恩将仇报,一次次陷害于大小姐。直到你在大小姐的药里动了手脚,而让你的谨少爷误食发病,这些消息,自然有人让侯爷报信,他终于忍无可忍,这次杨大少爷之事正好是机会,欲除你而后快!所以,我是在帮他,知道么?”
夏氏张大嘴巴想要辩驳,可说不出话让她火急火燎,她伸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将过往云烟全部挥开,宛姨娘哪会如她所愿。
“你去死吧!去死啊!”她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将她往墙上撞,心中累积了多年的憋屈终于得以发泄,她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手中夏氏渐渐没了挣扎。
“宛姨娘!”忽然一阵清喝响起,宛姨娘惊愕地回头,却见小屋外面,苏婵娟冷眼看着她。
她连忙松手,讪讪道:“大、大小姐,你怎么来了?这等低践人住的地方,别污了您的身子。”
苏婵娟依旧冷冷地盯着她:“她口不能言,又不识字,能翻起什么浪来?宛姨娘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是是!”宛姨娘连忙松开夏氏,她真是鬼迷心窍,夏姨娘已经不存在了,她如今跟侯夫人没什么两样,今天过来的事情全府都知道,若是她走后夏氏死了,对她可是大大的不利。
侯爷虽然自己不待见夏氏,但她犯不着因为她一只秋后的蚂蚱搭上自己的前途,宛姨娘一阵后怕,又伸手触了下夏氏的人中,见她还有气儿在,才放下心来。
“大小姐,多谢您提醒我。”她真心道。以后要好好待她,她再是嫡出小姐,最多出嫁的时候配上点嫁妆,她不会夏氏一样蠢。
苏婵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个人,她曾是自己娘亲倚重之人,她竟然那样恩将仇报,她要留着她的性命,让她用余生所有时间来为她曾经犯下的罪孽来忏悔,这是她唯一能为母亲做的。
沈倾城劳累了一日回到家,浣纱迅速打了水来,笑着道:“小姐,今儿天好,晚饭摆在外面如何?”
沈倾城欣然道:“也好,秋高气爽,就在外面吧,开阔些。”
两个丫头连忙将饭菜移到院子里,夕阳暖暖的射下来,每个人身上罩上一层金光。
沈倾城坐下,正欲动筷子,见两个丫鬟站在旁边,便道:
“你们都来吃吧,我一个人那吃得了这么多。”
浣秋眼睛一亮,看了眼浣纱,见她立着没动,忙垂下眼立着。
沈倾城叹口气,这个浣纱,说过她多少次了,还是这样,她退了一步道:“这样吧,每样菜拣些出来,剩下的你们给我解决了,一点都不许剩下!”
浣纱应了声是,去屋里取了个拼盘出来,对沈倾城道:“小姐,这是苏小姐送来的,用它可好?”
沈倾城一瞧,拼盘比常用的盘子稍大些,中间一个圆形,四周却分成均匀的六格,十分精致。
她没说话,浣纱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将每样菜都分了些装在拼盘里,端着剩下的菜去了旁边的小桌子,浣秋也学着她的样子来帮忙。
“咦,小姐您听,旁边像是有人搬进来了!”浣纱忽然道。
沈倾城停下筷子,隔壁正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明显就是刚才某个人的声音。
“真的啊!”浣秋也有了兴致,“我们住进来就没听到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好相处吗?”邻居之间总会见面的,若是来了家不好相处的人就不好办了。
想起之前的乌龙事,沈倾城忽然没了食欲,这个萧风真是讨厌,故意不说清楚,当初他给她地契的时候就该说清楚啊,告诉她两家都买下来了,也不至于让她出糗,真是太可恶了!
她用力地戳了几下碗中的饭粒,浣纱终于发现她不高兴,忙过来询问:“小姐……”
话还没说,忽然听见敲门声响起,浣秋连忙去开门,站在门边问:“请问谁啊?”
“我是隔壁的邻居,来拜访一下!”一个女子的声音。
浣秋忙打开了门,以前她在家时也有不少邻居串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不好拒之门外。
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跟浣秋年纪相仿,她朝浣秋甜甜一笑:“姐姐好,我是隔壁的丫鬟,叫小铃铛!”
浣秋连忙将她让进来,小铃铛走到沈倾城跟前,规规矩矩地福身道:“小铃铛见过小姐!”
沈倾城抬眼看她,淡淡地点了下头,她对人一向很淡然的,只是最近性子有些不一样了。
小铃铛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打开来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一边道:“小姐,这是我们九爷从万福楼订的,他说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请小姐赏个脸。”
沈倾城眼角一抽,这人真够财大气粗的,小铃铛动作很快,几下功夫,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她还在往外面拿,真不知道她那个食盒怎么能装那么多东西。
“行了,太多了哪里吃得完?”沈倾城阻止道。
“人多了就吃得完啊!”忽然一道突兀的男人声音响起。
浣秋一惊,她记得方才关了门啊!沈倾城皱眉看去,见不知何时,东边院墙根处原本闭着的一道小角门打开了,她还以为封死了呢,不成想又被打开。
走进来的正是害她接连出糗的萧九,沈倾城不想理他,索性不开口,垂下眼睛一个劲地扒拉着碗中的饭,只是眼角的余光偶尔朝某人扫一眼。
她这回学乖了,这个虽然看着不是大歼大恶之人,但狡猾至极,若是跟他逞口舌之利,绝难讨到好去。这会儿如果赶他也是徒劳,干脆装作没看见似的。
“萧九爷,怎么是您?”浣纱奇怪道。
萧九自来熟地在沈倾城对面坐下,开口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隔壁新搬来的,往后街坊邻里的,互相照应着些。”
其实他昨晚就想过来叨扰的,知道她当时不高兴,就没来惹她闲,今天好不容易拖到她回来,便让人去万福楼订了酒菜背着。
“萧九爷,这样不好吧?”浣纱为难道。她还想劝小姐跟他划清界限的,这下住到隔壁去了,怎么是好呢?
萧风看看桌上的菜,身边墨竹已经摆放好碗筷,开始往他碗里布菜。
“嗯,还不错!”他吃得津津有味,沈倾城眉头打着结,再也装不下去,抬头冲他狠狠瞪一眼:“萧九爷,你擅自到我家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我哪里是擅自来的?刚才小铃铛不是来过了么?所以我也来了,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什么滋味。”
沈倾城“哧”地笑出声:“九爷要找个人陪你吃饭还不简单吗?怕是府里人太多,不知道找谁陪你吧!”
萧风纠正道:“非也,我萧九孤家寡人一个,尚无妻室,不然怎么沦落到敲你家的门呢?”
沈倾城白他一眼,不客气道:“那是因为九爷道德意识淡薄,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礼教为何物!也亏是我度量大,若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要悬梁自尽以示清白了!”
萧风剑眉轻挑,不在意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所谓的礼教,不过是愚弄世人的东西而已。”
沈倾城不知该夸他思想前卫还是骂他不知检点,这个时代这样想的人只怕不会太多,他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索性不跟他计较,再次跟碗里的饭较上劲。浣纱看看两人,想要说什么,沈倾城一抬手她连忙站在一边。
“沈程程,看在我辛辛苦苦回乡替你办官籍的份上,就别计较那么多可好?反正以后办案,我们都要这样相处,我看你是个爽快人,原来如此墨守成规,莫非我找错人了?”他摇头叹气,似乎想要改变主意。
沈倾城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知为何,她觉得萧九虽然嘴巴不饶人,不过没什么坏心,而且他这样子更让人轻松自在些,她只是讨厌在他面前自己总是频频出糗,又不是真的古代人,自然不会把所谓的名声看得太重,不然她就别想重操旧业了。
放下心来,两人倒是开始轻松地说起话来,沈倾城想起一事,问他:“你这几天就是帮我办官籍去了?”
说他顺手人情还比较可信,可专门因为她的事奔走,沈倾城持保留态度,可这些天没见他人影,这么多天忽然又冒出来,不得不让她奇怪。当然,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一向有些漠然的她忽然有了多管闲事的兴趣。
“我九爷是那么没本事的人么?”某人开始拽起来,“我回了一趟涿郡,那边有一户沈姓人家,我将你先在那边备了案,然后迁到杭城来,这样,将来若是你婆家人找到你,想要你回去也没那么容易了。”
沈倾城一顿,抬起头来,萧风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小声道:“麻烦你了。”
萧风嘴角一勾,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帮我的忙,我做这些不过是表示一下我的诚意,我萧某人并非是一个看到漂亮女子就动歪心思的人。”
沈倾城小脸微红,这人除了故意惹她出丑这点之外,其实还算是个好人。她决定不给他机会,专注地扒着饭。萧风一脸的愉悦,心情好得很,心里盘算着,这件案子结束,至少得十天半个月,不知道那时又能想个什么法子留她。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悦,浣纱在一旁猫一样盯着,见他们吃完饭,连忙上来收拾,站在沈倾城身边不走,只将碗筷递给浣秋,让她收进厨房里去。
萧风自然知道这丫头是在赶人了,于是站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我在杭城还有点事情未处理完,大概五日后动身,你先准备一下。”
沈倾城点头称好,看着他健步离开,从那道角门回了隔壁院子。
浣纱连忙追上去关门,却发现自己这边根本没有锁扣,只有萧风住的那一面能锁上的,不禁有些懊恼。
“小姐您看!”她终于找到把柄,得劝小姐远远避着萧九爷才好,殊不知,就算她家小姐一直避着,某人还是有法子凑上来。
沈倾城听她大声惊呼,无奈地走过去。
萧风还没走远,此时回过头,无辜地扯起一个笑的弧度,摊手道:“这可不怪我,最初就只有这边有锁,听屋主说,两座院子原本是一家,我这边是主院,因此就只有这边上了锁。”
浣纱拉下脸来,“小姐,咱们明天赶紧找人来锁上吧。”
沈倾城看了眼萧风,“萧公子,你说过这间院子是给我的报酬,所以从今以后,这里的主人是我。”
萧风随意地点点头,唤了声墨竹,转身走了。
沈倾城和浣纱面面相觑,正要关门,就见墨竹快步跑过来,解释道:“沈小姐,浣纱姐姐,我们爷吩咐,以后就你们那边锁上就好,这边就不锁了,若是你们有事,也好找人帮忙。”
他的手里拿着锁具和榔头,三两下就将锁打好了,退了回去。
“沈小姐,把门锁好,有什么事就喊一声,爷说了,就是他不在,沈小姐家里有事喊一声就好。”
浣纱尴尬地立着,小声道:“小姐,是不是我们太小人之心了?”
离约定之期还有些日子,沈倾城一面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一面继续去同仁堂。这日一回家,就见浣秋迎出来,小声通报:“小姐,苏大小姐身边的绿燕姐姐来了。”
她知道两位小姐是结拜过的姐妹,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怪怪的,苏小姐太过热情,而她家小姐则有些冷漠,一定是苏小姐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自家小姐,于是她便悄悄出来守着,想要她有个准备。
沈倾城淡淡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绿燕见了沈倾城,乖巧地行了礼:“奴婢见过沈小姐,我家小姐惦记着,让奴婢过来看看。”
“绿燕姑娘是姐姐的心腹大丫鬟,竟然这么得空?”沈倾城开玩笑道。
绿燕呐呐地,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才道:“我家小姐想请沈小姐一同参加明日杜府四小姐的生辰聚会,问问沈小姐可有空闲?”
“我刚去同仁堂学艺,怕是抽不出时间来。”沈倾城不太想去,小姐们聚在一起,不是比吃穿就是说八卦,自古以来没有两样,她没有什么兴趣。
绿燕咬了咬唇,看似有些为难。
“这样啊,唉,我家小姐猜的果然不错,也不想去来着,是奴婢说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想劝小姐出去结交些朋友,顺便散散心。沈小姐既然没空,奴婢这就去回了小姐吧!”她落寞地转身欲走。
“等下!”沈倾城想了想,“我先问问王太医再给你口信。”
绿燕喜出望外,这就表示有戏,她高兴地回去报信了。
沈倾城忽然发现,自己到杭城差不多半个月了,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京城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仿佛又一个前世,显得那么遥远,极不真实。
苏婵娟一早就派了丫鬟过来,还是绿燕,带来一套赴宴穿的衣裳,浣纱笑道:“苏小姐真是有心,不过前几天我们小姐去云秀坊备了两身衣裳,那老板娘直夸我们小姐跟画上走出来的一样呢。”
绿燕特意看了眼沈倾城,暗道,她就觉得今日沈小姐有些不一样了嘛,原来是换了衣装的缘故,于是也不再坚持,笑道:“我们小姐是怕沈小姐来不及准备,原来小姐已经备好了,那咱们出发吧,小姐也正要出来了。”17885717
沈倾城点头,带着浣纱和浣秋一道出了门,正好迎上苏婵娟的马车往这边驶来。
“沈妹妹!”苏婵娟笑吟吟地下了车,优雅地快步过来,丫鬟黄莺连忙上前扶着她,在沈倾城身边站定,亲昵地去拉她的手。
“我不是让绿燕送衣裳来了么?一定是她偷懒来晚了!”苏婵娟见沈倾城穿戴妥当,朝绿燕轻声斥道。
沈倾城看了眼低下头去的绿燕,解释道:“不怪她,姐姐不必事事都为我、操心,知道少不了有出门的时候,前些日子正好裁了两件衣裳。”
苏婵娟松开她打量起来,眼睛不由一亮,虽然她知道沈倾城本身就是极美的,可今天这一袭简单的粉蓝色曳地长裙,衬得她更是腰细如柳,虽然布料算不得最好的,可是长裙由上而下颜色逐渐加深,没有繁杂的花纹却很有层次感,长及脚背的裙边滚了边,加上一些白色小花点缀,素净中带着淡雅之气,很符合沈倾城的气质,腰间一条同色系淡蓝丝带一束,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余下的飘带随着风吹轻轻浮动,更显飘逸出尘。
“姐姐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沈倾城见她打量自己,提醒道。
苏婵娟回神,拉着她笑:“看我,若是一个男子,定然被迷得失了魂魄,今日可以想见,沈妹妹去了杜府,怕是会吸引好多人的眼光追随,小姐们的芳心都要被你踩在脚下了。”
沈倾城莞尔一笑:“莫非苏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她毫不谦虚的语气让苏婵娟一愕,仔细看她眼带笑意,才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笑骂:“你这丫头,我们姐妹岂是作假的?放心,你若瞧上那位公子,姐姐我一定让给你!”
沈倾城勾唇一笑,苏婵娟这样看,跟前些时日并无不同,难道,那日的事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爷,沈小姐这么早就走了!”墨竹望着远远消失的马车,不无惋惜。
萧风敲一下他的头,笑骂一句:“傻小子!就是不走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明目张胆地一同走吗?
墨竹讪讪地摸摸被打的额头,委屈道:“奴才是为您担心啊。昨天得罪了沈小姐,若是碰上,至少可以将误会解开啊,若是今天沈小姐看上哪个青年才俊,爷您就揪心死吧!”
“你小子,胆子见长,敢咒爷我了?”萧风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膀,墨竹吃痛,唉哟一声,萧风已经翻身上马,他连忙紧跟着上了另一匹栗色小马,扬鞭疾驰跟了上去。
杜家三老爷是杭城的父母官,府台大人杜徽如,排行第四的杜蕙兰是他的亲侄女,杜大老爷的嫡长女,大老爷去得早,只剩下一个寡母,杜蕙兰自小养在祖母跟前,很是得宠。
苏婵娟回到杭城后,只参加过一两次赏花会,认识的人不多,许多都是生面孔。
“请问您就是江南侯府苏大小姐吧?我们小姐请您去里面说话。”苏婵娟正在寻找有没有熟悉一点的面孔,至少有个人说说话,就有一个大丫鬟样子的女子过来打招呼。
“你家小姐是?”苏婵娟纳闷,她并不认识这个丫鬟,她家小姐应该也不熟。
那丫鬟不卑不亢,笑道:“奴婢是杜府的丫鬟侍画,我家小姐就是今天的寿星杜四小姐,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到一来就受到如此礼遇,看来还是沾了江南侯府的光。
两人四婢跟着侍画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跨过两座小桥,又拐上一道九曲回廊,终于来到一处雅致的绣楼。
进进出出的小丫鬟婆子们都恭敬地向侍画打招呼,可见这位丫鬟的地位一定不低。
“小姐,苏大小姐和沈小姐来了!”侍画跨上台阶,隔着一道珠帘向里面通报。
“快请!”里面传来回话,侍画笑着请苏婵娟和沈倾城进去,屋子里纱幔垂地,摆件小巧精致,处处透着典型江南温婉的风格。
上了二楼,就听见女子说笑的声音,楼梯口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看着苏婵娟和沈倾城就启唇笑,正是今天的主角杜四小姐杜蕙兰。
人逢喜事精神爽,杜蕙兰亲亲热热地过来揽了苏婵娟:“早就听说苏妹妹回来了,十多年了,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一回呢。还有你这位沈妹妹,我可听说她是王太医唯一的女弟子,侯爷和杨老爷对她也赞誉有加呢!”
沈倾城没想到这些闺阁小姐们真是好本事,拉起家常来一点都不拘束,她淡淡地笑笑,谦虚了几句,毕竟不太熟悉这样热络的场面。
杜蕙兰将二人领进她的闺房,彩色的帷幔低垂,透着朦胧的温馨,雅致得很,一看就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住的闺阁。
屋里坐了十来个女客,杜蕙兰向苏婵娟和沈倾城一一引荐了一遍,来赴宴的年轻女子大多是官家小姐,也有城中富商的女儿,修养都不错,。能进绣楼来的更是杜蕙兰的闺蜜,因此都很给她面子,苏婵娟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就是沈倾城这个少见的女户她们也只是最初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惊诧,之后便自然地交谈起来。
“听说沈妹妹不仅长得出众,见地也是一流的,往后可得多走动走动,学个一星半点也受益无穷啊!”柳若梅是杜蕙兰的表妹,见沈倾城很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风范,主动上来亲近。
沈倾城淡笑,随意敷衍了几句,柳若梅见她如此,只好去找其他人说话。
江南才子多,才女也不少,虽是杜四小姐的生辰,但小姐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显一番身手呢。
刚才的那名丫鬟侍画过来,对杜蕙兰道:“小姐,三夫人派人过来说,赛诗台已经备好,可以请众位小姐们出去了。”
杜蕙兰一喜,站起身道:“请各位姐妹移步,今天可有好多青年才俊到会哦!”
“好啊……哦——”女孩子们欢呼起来。
沈倾城不禁汗颜,是谁说古代人矜持来着,这杜小姐的话挺彪悍的。
沈倾城对赛诗会并不热衷,她不过是来陪苏婵娟的,能不能认识别人她不怎么感兴趣。
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往楼下赶,沈倾城退到转角处,索性观赏起风景来,站在绣楼上可以望到满园的景致,正值深秋,一丛丛桔花正欣然怒放,姿态各异,偶有一阵微风拂来,还带着清新的菊香,惬意得很。
她轻轻吸了口气,就听苏婵娟在下面喊:“沈妹妹,你怎么还不走?”
沈倾城冲她一笑,转身下楼。忽然瞥见不远处围墙另一端一道熟悉的身影,脚下一顿,萧九爷来了!
她自嘲地一笑,她忘了萧九可是神通广大之人。上次在侯府,他可是代表杜知府去的。还有她的官籍,大概也是托了杜知府的关系。所以杜府千金的生辰他自然有理由出席。
墙那边,萧风正好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他举起手冲这边一笑,沈倾城忙加快步子下了楼,暗自埋怨,这人真是不拘小节,也不怕别人瞧见到处乱传,坏了她的闺誉,明明没吃羊肉却要热惹一身骚,那样可不划算。
走到下面,苏婵娟小跑着过来拉她:“知道你对什么都没兴趣,就当陪陪姐姐我,嗯?”
沈倾城笑道:“放心,今日谁都不能跟姐姐你比!”
“算了吧,我又不是寿星!”苏婵娟笑嗔一句,两人并排走,见其她小姐们都走远了,悄声说:“杜四小姐过年就满十八了,看来也急了。”
“十八了?以她的身份,早该许了人家啊!”沈倾城忍不住也八卦了一句,她果然还算是个正常的女人。
苏婵娟神秘地耳语:“四小姐以前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可是她十五岁那年那人得疾病死了,加之她生父早亡,只余寡母,便有了传言说她命硬,许多贵族忌惮这个,上门提亲的就少了,身份不够的,她又瞧不上,于是拖到现在。”
她黯然地摇摇头,拉着沈倾城快步跟上,沈倾城忽然想到,苏婵娟也十六岁了,之前杨大少爷上门提亲却死在侯府,对她的影响也不小吧。
杜府办的这场赛诗会,其实就是个才艺展示会,年轻的男女们都要上去亮亮相,同时还设了评委,男女各五名,其中竟然有江南侯苏越治和萧风,东道主杜知府自然在场。评委后面则是相隔不过两丈的男女席位,公子小姐们依照尊卑顺序落座,丫鬟们在一边小心伺候着。
能将生辰办成相亲大会,可以想见杜家对杜蕙兰婚事的急切程度了,平时恪守礼教的公子小姐们,男女连见上一面都要被认作败坏风俗,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反倒没了那些讲究,所以极其兴奋,一边跟身边的同伴说着话,眼睛不经意地四周扫视,希望能有相中的对象。
其实这一年中举办的四季花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些变相的相亲大会,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会带着儿子女儿一同出席。
“沈妹妹,你准备什么节目了吗?”苏婵娟小声地问,眼睛滴溜溜在场中打转,眸中射出亮光,显然也有些雀跃。
沈倾城对这种场面不太热衷,不过作为娱乐倒是不错的调剂品,她闲闲地坐着,摇了摇头,问苏婵娟道:“姐姐你准备了吗?”
苏婵娟有些发愁:“我倒是学了几年古琴,可是听说杜小姐也擅长这个,我总不好和寿星争锋,倒显得我没了气度。”
她说的是事实,而且,作为寿星,杜蕙兰有优先选择表演顺序的权利,若是她在前,苏婵娟就落了下乘,若是苏婵娟在前,杜蕙兰又没了面子,真是不好抉择。
“相信姐姐一定是最厉害的!”沈倾城鼓励道。就是凭她的姿色和身份,就一定会是许多贵族钦慕的对象,相信过不了几天,侯府的门槛都会被踏破了。
担任司仪的是杜知府的儿子杜衡和媳妇褚绫,二人盛装出席,携手登上高台,男才女貌,羡煞旁人。
杜衡客套地道起了开场白:“各位来宾,感谢众位出席舍妹的生辰宴,今日赛诗会以文会友,若有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虽为娱乐,不过也设了彩头,前面就坐的十位德高望重的评委,他们每人可向每位参赛者投一朵桔花,结束后以桔花朵数多者获胜,彩头嘛,暂时保密,不过保管出人意料,各位意下如何?”
杜衡话音刚落,男席那边便起了叫好声,有人起哄说拿杜四小姐的一件绣活出来做彩头,他们就心服口服了。杜衡也没有生气,这种场合本来就是热闹才好,自然不能太拘小节。
众人热烈鼓掌之后,赛诗会正式开始。
第一轮吟诗作赋,要求以应景之物吟诗一首即可。为了公平起见,采用抽签的方式,参赛自愿,反正以桔花朵数多着为胜。
生在江南,才子辈出,就是不会作诗也会吟几句,苏婵娟也跃跃欲试,竟然抽到了第二个,她还给沈倾城带回来一只签,让她好不尴尬。
她本来想着混一遭白吃一顿就算交差,没想到苏婵娟将她推了出来,她有些无奈。
第一个小姐吟了一首诗很快下去了,没有什么特色,只得到了一朵桔花,大概羞怯难当,匆匆跑下去了,接下来就轮到苏婵娟上场。
略略愕然后,她娉娉婷婷地迈步上去,吟了一首《咏菊》:“菊裳茬苒紫罗衷,秋日融融小院东。零落万红炎是尽,独垂舞袖向西风。”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不疾不徐,大家一致好评,得到了6朵桔花。
陆续有几位小姐上台,都没有超过苏婵娟的,她的脸上微微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
杜四小姐上场,她的声音高低适中,软软甜甜的,跟百灵鸟一样,她也是以菊为题,轻启朱唇,娓娓道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宵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首词很有意境,加上又是主角,因此得到了十朵红花,她盈盈致敬,客套地说了句“献丑!”便施施然走下了台。
沈倾城不由去看苏婵娟,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有什么大的情绪,便稳了稳心绪。
“沈妹妹,该你了!”苏婵娟提醒道,沈倾城这才想到,女子这边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她身材高挑,五官绝美,冰眸散发出一种冷然的气质,粉蓝色长裙更是衬得她高雅如仙,十分惹眼。
“这位小姐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男席中有人小声议论。
旁边一个白衣粉面男子笑着讨好:“或许身份不高吧,不然如此佳人,还能逃过你我兄弟的法眼?”
第一个男子惋惜道:“若是这样,我家父家母那关就过不了,真是可惜了这等绝色!”
粉面男不以为然:“陆公子真是实在,难不成以你的身份地位,还能守着一个女人白头偕老,说笑话呢!”
那男子恍然大悟,却有些犹豫:“这女子看着有些清高,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委屈自己。”
“咳!你有总督大人这个靠山,还不心想事成,这样吧,陆兄之好,我李某就不夺爱了,到时候助兄台一臂之力!”
……
萧风离两人不远,那两人也并无刻意压低声音,他听得直皱眉,不经意地冷眼瞥过去,那两人感到一股寒芒射来,杜知府也朝这边看来,于是压低了声音。
这些话沈倾城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她朝观众场施了一礼,吟了一首元稹的诗:“秋虫绕舍似田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里是没有陶渊明这号人的,所以她把原来的“陶家”改为了”田家”,十位评委之前还没有什么特别,就在她吟完最后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之后,表情就有些奇妙了。
诗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实叙述了桔花在田间小院生长的常态,最后一句话锋一转,高度赞美了桔花历尽风霜而后凋的坚贞品格,一如高台上那名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的女子。
在她吟完之后,评委们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只有一个人突兀地起身,赞一句:“好一个此花开尽更无花!大气,爽快!”他大步流星走上台,亲手将桔花递到她眼前,“沈小姐,这朵花是你的了!”
沈倾城惊愕地看着他,萧风一脸笑意,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接,她小脸“刷”地一下骤然布满红霞,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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