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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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城 更新:2021-03-25 23:24 字数:12445
“砰!”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炮弹弹射般的冲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画面,小炮弹立刻捂住眼睛:“妈咪,我找你有点正事,说完就走。”
片刻的兵荒马乱和尴尬,随着云天见腋下那叠资料放在肖暖和霍厉霆面前,彻底结束。
那是厚厚的一沓病理报告,姓名处写着:宋英华。
肖暖皱眉,一目十行地翻过:“你从哪里来的?”
云天眼神微微瑟缩了下:“我闲来没事,就随手修复了opc资料库bug,无意中看见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的,上面写着绝密,是它们先诱惑我的……”
肖暖哭笑不得,霍厉霆微微侧身扫过,俊眉跟着蹙起:“癌症晚期,而且拖了这么多年了?”
“是啊!”肖暖眼圈有些发酸,目光在治疗结论上浏览过一遍又一遍:“他说他是感冒后落下的病根,我竟然真的信了。其实,我早该察觉的,我应该自己替他检查一次。”
云天见两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病例报告上,趁机无声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霍厉霆的手揽上肖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这是他的地盘,他有心瞒你就不可能让你知道。”
“但我是医生,他说等事情结束之后会把身体交给我打理。”肖暖闭上眼,深吸口气:“可这样的情况,我……”
霍厉霆将食指抵在她柔软的唇间,温声道:“你不必自责,在遇到你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了。末期癌症是整个医学界的难题,不是你的问题。他坐拥亿万财富,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他都奈何不了,你不要把所有问题都扛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你不想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可小暖,你要知道,人力始终有限,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无法捉摸。”
肖暖拉下他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研制长生不老药的想法。他无法治愈身体中的癌细胞,所以只能不断地、不断地用其他方法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你说得对,这也许就是宿命。”
她倚靠在霍厉霆肩上,娓娓道:“其实,在我知道他是我亲生父亲的时候,我心里是恨他的。温振东从我母亲手中骗走很多药方,跟宋春竹不清不楚,我对他的恨不算冤枉。但是他作为我生物学上的亲生父亲,也不能免责。这些日子我看到他养尊处优,受人尊重,甚至还想为所欲为,我心里真的好恨!凭什么风光都是他们的?凭什么我母亲早早就香消玉殒?”
“呵!”她说着,突然勾唇苦笑起来:“现在看到这些病历,我突然就明白了。上天是公平的,它给予你的馈赠早已经在暗中标注了价格。他找了我母亲一辈子,如果不是遇到我,他所求的长生也不过是拖着病体继续找。他终其一生的结局,不过都是求不得。”
嘴上说着恨,心里到底是不忍了。
霍厉霆暗叹口气,抬手轻抚上肖暖的发:“因果循环,一切皆命。他现在找到你,可见也是诚意感动了上天。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应该都不会再有遗憾了。”
一股莫名的伤感自心尖散开,肖暖没有再说话,她环住霍厉霆的腰,紧紧依偎在他怀中。
如果松手便是一生,那以后她绝不会再放开身边的每一个人……
……
半个月后,三方比赛正式进行。
偌大的实验室中摆放着三张长桌,组成一个“凵”字形。
潘素萤带领的粉寨队身着黑色的仿古劲装,简单大气。
林湘带领的opc队穿着定制的白色研究服,职业干练。
两队各有五个人,分列在“凵”字的两边,相对而立,各个都是信心勃勃,斗志昂扬。
肖暖穿着最简单的白大褂,乌黑长发在脑后随意挽成个丸子,清爽利落。
她环视全场和对面二楼看台上的众人一眼,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那我现在宣布,我们的比赛,正式开始。第一轮,辩药。”
随着肖暖的话音落下,露西端着个托盘缓缓步入赛场。
红布揭开,她将三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瓷碗分别放到三支队伍面前,介绍道:“这里面是成分比例完全相同的混合药物,有中药粉末,也有西药合成物。以半个小时为限,请三方选手各自品尝,然后说出中药名称或是西药成分。完全识别出者胜出,如果都没有完全识别,那么给出正确答案较多的队伍获胜。”
“我会全程扫描记录过程,请大家尊重比赛规则,诚实信用。”露西环视众人,目光如炬:“现在我宣布,计时开始!”
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烧杯量杯,各种试管,opc的人一边尝药分析,一边用实验分析。
而粉寨的众人则主要采用了尝的办法,对于中药她们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几分钟,五人就分别在题板上落下几个药名。
肖暖先看了看众人,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始行动。她先将粉末捻在指尖仔细的嗅了嗅,轻轻搓捻观察成型后,方才沾取部分放入口中尝了尝。
然后如此反复,逐步分析。
不过二十分钟,肖暖便晃了晃手中的答题板:“我写完了。粉末中一共二十种成分,10种中药,10种西药成分。中药为人参、鹿茸……,西药为二氢-3,甲基-10,羧酸盐酸……”
不等她话音落下,露西已经通过超脑识别出她答题板上的全部答案,鼓掌道:“答案全部正确。第一轮比赛,肖暖获胜。”
看台上、看台下,瞬时想起雷鸣般的的掌声。
粉寨和opc的人机械地跟着鼓掌,看向肖暖的目光中便又是敬佩又是挫败。然而这视线在对上自己对面的人时,两队人又同时扬起下巴,轻蔑不屑地冷哼一声。
露西不动声色,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没关系,比赛还有四轮,大家再接再厉。现在我们进行第二项比赛,辨症。双方可以采用场上所有的看诊工具,无论是中医的手段还是西医的手段,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时间依然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内,谁最先诊断出结果且与病人的确诊病症符合,谁就是这一轮的获胜者。”
她击掌两声,立刻就有三个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随机坐到三个队伍前面。
坐在肖暖面前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女性,烫着波浪形的卷发,体态丰腴,保养不错。
肖暖温和一笑,示意她将手放到桌上:“您平常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女人撩了撩头发,叹气道:“说不上来,好像什么地方都不舒服,但是真要确定说哪里,又好像没有。就是整天提不精神来,总感觉累得慌。”
看台上,霍厉霆和陆浩然对视一眼,不由得暗暗替肖暖捏了把汗。
什么都不知道,两个方向都没有,这是断症么?这摆明是为难人吧?
却见肖暖不疾不徐,面上始终保持着和善的笑意:“明白了,别担心,等我替你看完就知道了。”
她说着,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女人的脉门。
另外两个队伍面对的病人,明显就要比肖暖好很多,不但清楚说出自己不舒服的地方,还说了自己的家族遗传病史。
粉寨派出了潘素萤亲自给病人把脉,而林湘这边直接给病人上了检查仪器。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所有围观者都伸长了脖子。这一场,因为有人为因素的加入,显然比先前辨别药粉难度系数大多了。
但其他两个队伍都是五个人,可以集思广益,互相协作,而肖暖这边却只要一个人,所有的步骤都只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
很快,时间过去25分钟,另外两个队伍的人脸上已经隐隐有了笑意,肖暖皱着的眉头却还没有舒展开。
露西侧头看了看看台上的云天,担忧地暗示道:需要我直接给小姐答案吗?
她虽然不懂断症治病,但是她是裁判,所有答案都预先存在了她的超级电脑中。
云天摇摇头,眼神严厉:绝对不行。
露西恹恹地低下头,就在她准备宣布比赛还有一分钟结束的时候,肖暖站了起来。
“我好了。”她眉眼带笑,手中晃着写好的病历以及治疗办法。
露西一眼扫过,立刻表情放松:“跟预录入系统的诊断结果一字不差,但治疗的方法竟然比先前病人才用的治疗方案更好。厉害,真是厉害!”
她激动地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不忘转头看向其他两个队伍:“你们的诊治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
“出来了。”
两支队伍的人异口同声道。
难得默契,他们对视一眼有各自傲娇地扭过头。
幼稚鬼!
露西暗暗腹诽着,将两支队伍的答案扫描进系统:“两支队伍的诊断结果都跟预录入结果达到80%的匹配率。但是,都不是100%的匹配。所以,这一轮依旧是肖暖胜出。”
台上台下,有人欢喜有人懊恼。
宋英华坐在中心c位,正对着赛场中的肖暖。
看着她忙碌、看着她擦汗、看着她孤军奋战……
他平静儒雅的神情中渐渐有了裂隙,他和仪兰的孩子,如此的优秀,当得起这世上最美好的词汇。
不管是opc还是粉寨,她其实都没有放在眼里,她所看的只有那些需要解救的疾病和痛苦。她的眼里是对这个世界的大爱,而是某一个人,更不是权利和金钱……
短暂的清场休息之后,比赛正式进入第三轮。
三支队伍前的长桌已经撤去,她们前面各自摆放着一张推床,推床上是一位陷入昏迷的男人。
“各位,你们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唯一的要求是请在无明显外伤的情况下,将病人从昏迷的状态中唤醒。这次没有时间限制,请你们各展所长,那队最先将病人唤醒,那队就算获胜。”露西的声音自带音效,清晰的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林湘等人更擅长西医,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她们选择了最直接的电疗刺激。
电疗仪器被推出来,五个人齐心协力将电极片贴在病人头上、身上的穴位上,然后循序渐进地释放电流。
而粉寨和肖暖这边,经过把脉之后,两方同时选择了针灸。
雪亮的银针在灯光下,泛着凛凛寒光。
随着一双双素手翻飞,缓缓刺入病人的穴位中,牵动着全场所有人的心。
陆浩然看看潘素萤又看看肖暖,紧张地一把抓紧霍厉霆的衣袖:“啊啊啊,好兴奋!好刺激!百年故国粉寨和后起之秀肖暖,金针上的对决。天呐,这不光是一场争夺话语权的比赛,还是一场传统国医和海外镀金针灸术的对抗……”
“闭嘴,安静。”
霍厉霆原本笃定的墨色深瞳中泛起涟漪,心慢慢悬起,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甚至略带嫌弃地拨开陆浩然的手。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赛场上的人来说都至关重要,原本金针刺穴对环境的要求就极高。
霍厉霆闭上眼,想起第一次肖暖给自己施针时的情形。
她将自己的腿扎成刺猬,脸上挂着憨傻的笑。
他以为她只是胡来,但其实那个时候,她下的每一针里就真的带了试探。但不是因为温家的命令和野心,而是单纯的治愈。她想要治愈他的腿,治愈他的身体,甚至是治愈他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他想起在郊外的茶社,想起她带着假皮皱纹的手,调皮地捏过鼻尖,还把自己伪装成个哑巴。
他想起她的治疗,想起她那些夙夜不眠的晚上,想起很多很多……
她会赢的,她是最好的医生!她那么善良努力,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心、自己心中的感情,只希望治愈遇到的每一个病人……
这样的人,值得得到胜利之神的嘉许!
霍厉霆这样想着,心慢慢放了下去。
然,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陆浩然猛然站了起来,手舞足蹈道:“赢了、赢了、嫂子又赢了!”
实验室里,肖暖正在将一根根银针从病人身上取下,她的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因为我们比赛,让你们做了试验品。”
为了比赛公平公正,这三个人都不是真正的昏迷病人,而是服用了同样的药物时他们出现相同的症状,保证相同的昏迷程度。
那人客气地笑笑:“没关系没关系,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感觉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
肖暖抿唇:“是,我刚才多给你扎了两针,可以刺激新陈代谢。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多运动锻炼身体,别总是不运动。”
“我的天呐,你也太神了,连这都知道。”那人兴奋地两眼放光:“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听神医的话,谢谢你,太感谢了。”
两人说话间,肖暖已经有条不紊地将银针全部从他身上取下。
而其他两组治疗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露西调皮地朝着众人耸耸肩,无奈又骄傲宣布道:“各位观众,各位参赛选手,在大家的亲眼见证下,这一局,又是肖暖胜出!”
“嫂子万岁,嫂子威武霸气!”陆浩然兴奋地吼道。
云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潘阿姨生气?”
陆浩然立刻心虚地缩回椅子上,嘴上却逞强道:“哼,她喜欢你妈咪,才不会生气呢!”
云天挑挑眉:“你刚才不是说,这是针灸两大体系之间的对抗吗?”
陆浩然被噎住,偷瞄实验室里的潘素萤一眼。见她似乎是没有生气,正在给工具人收针说话,才略略松了口气。
露西洪亮的声音响起:“各位观众,各位选手,本次比赛为七局四胜制,现在肖暖已经连胜三场,来到本次比赛的赛点。其他两队选手,如果你们还想要进行完后面所有的比赛,逆风翻盘,那么请全力以赴。现在,我来给大家讲解一下第四场的比赛规则……”
“不用比了。”看台上,宋英华忽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我收回我的坚持,同意opc跟粉寨合作。”
他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话音落,他就忍不住掩面轻咳起来。
无论是台上还是赛场,众人皆是一愣,全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肖暖下巴微扬,看向宋英华的目光中除了惊讶,更多了一丝担忧。
他这是,突然想通了,还是身体?
肖暖皱眉,不敢再往下细想。
宋英华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像是体力不支。
“boss,小心。”
肯特连忙上前扶住他,给他递了个无线麦。
“我没事。”宋英华接过话筒,推开肯特,挺直脊背:“我会正式把opc交给暖暖和阿霆,不管是现有的资产还是以后跟粉寨的合作,都将全权由他们处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不会插手合作的任何事,粉寨的人也不能。”
他目光笔直坚定地看向潘素萤一行:“我可以做到完全信任,毫无保留,你们可以吗?”
所有参赛选手身上,都别着麦。
潘素萤仰头看着宋英华,爽快一笑:“没问题,我们会尊重并且执行肖小姐和少主的所有决定。”
“你可以代表你们的老佛爷吗?”宋英华质疑道。
“我出现在这里,不正是老佛爷让我代表她老人家来的么?”
潘素萤莞尔,大方得体又带着点调侃的语气瞬间博得满场好感,除了杨柳。
杨柳拽了拽潘素萤地衣袖,低低道:“姑姑,可是我们……”
“没有可是。”她话未出口,潘素萤便冷声打断道:“肖小姐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别说是粉寨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就算纵观整个粉寨历史,天资和能力比肖小姐高的也没有几个。而少主的能力,自是不用再说,商界奇才的名号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足够响亮。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相信在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带领下,不管是我们粉寨还是opc都能突破瓶颈,振翅高飞。”
杨柳动了动唇,眼前浮现出肖暖刚才那些堪称惊艳的操作,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看台上,宋英华微微喘息着,没有说话。
潘素萤环视众人,在某些人眼中看到疑惑,嘴角微微勾了勾:“看来不光是我们自己人有怀疑,大家也有怀疑啊!那好,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联系老佛爷,我们一起听听她老人家怎么说。”
蜀岭,粉寨城堡,书房。
老佛爷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比赛转播,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好,不愧是我孙子喜欢的女人,不愧是我曾孙的母亲。我看出来了,阿霆和云天无心医药,都不是我们粉寨最适合的继承人。但是他们有眼光,会挑会选,给我找了个好媳妇回来接班。”
芳草陪在一旁,抹了把喜极而泣的泪,戏谑道:“老佛爷,我记得有些人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配不上少主,必须是我们粉寨的女人……”
“闭嘴!”老佛爷表情微讪,眼神凌厉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之前那样说,不过是因为她没有给我机会了解是不是?现在曾孙给我见了这条通道,让我看到了这个比赛,我不就了解了吗?”
芳草抿嘴偷笑:“是是是,都是您英明神武,谁也逃不过您的法眼,对不对?”
老佛爷挑眉,正要开口,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哼,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她嗔着,随手接起电话。
“老佛爷,比赛您都看到了吧?我们连输三局,抱歉!”潘素萤客气两句,开门见山:“肖小姐的确非常优秀,是值得我们信任和托付的人,我已经代表您同意了宋总的要求。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你们一向沾沾自喜,各个都以为自己医术了得,这次见识了天外有天吧?”老佛爷清了清嗓子:“但总算还是比opc那些稍微好这么一点,至少工具和复制器械用得少。别的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们什么,以后好好听你们少主和少主夫人的吩咐,共同将我们粉寨发扬光大吧!”
潘素萤开着免提,全场都能听到老佛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听见了吗?阿霆,老佛爷叫嫂子少主夫人了?”陆浩然激动地抓着霍厉霆的衣袖:“你们俩终于苦尽甘来,全家团圆了。”
宋英华听着老佛爷的话,听着陆浩然的话,心里突然一阵血气翻,“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boss!”肯特惊呼出声,急忙扶住他。
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沉静在老佛爷和潘素萤的对话中,闻声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集体变了脸上。
……
两日后,宋英华在基地的icu病房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入目是雪一样的白,恍惚以为自己上了天堂,直到看到坐在床边,单手托腮,昏昏欲睡的肖暖。
她穿着无菌服,带着防尘帽和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可就是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仿佛一瞬间就他拉回了二十几年前,拉回了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碰一碰那长长的羽睫,那明媚的眼睛……
高强度的比赛,紧张的抢救,肖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她刚要迷糊过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晃。她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用力甩头驱散困意,定睛的一瞬,就看到宋英华睁开的眼以及那僵在半空中的手。
“您醒了?”她眸中闪过欣喜,握住他僵在半空的手:“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英华怔住,眼睛迅速泛起湿润。
隔着医用手套,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能看见她水眸中真实的关切。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我没事,老毛病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刮过耳膜,肖暖心里泛起酸涩,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宋英华嘴角的笑意愈深,温润地眉眼透着慈爱,轻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穷极一生虽然都没能再见你母亲一面,但我能找到你,知道自己有你这么一个聪明、美丽、善良的女儿,已经很满足了。
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就是遇到你母亲那天。最后悔的一天,也是遇到你母亲那天。是我冒犯了她,是我对不起她!她是那样美丽善良,清雅如兰的人,就算是高高在山的仙女,我就连站在她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我根本配不上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说了,都过去了。”肖暖握着他的手略松力道,不忍地扭过头去:“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
宋英华笑,虚弱又满足地笑:“暖暖,你们长得真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啊!我很高兴,你继承了她的衣钵,成为最优秀的医者,我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他握紧她的手:“这些年来,追在我身后的女人太多太多。可在我眼中,除了你母亲,都是别人。我爱她,我只想要她,即便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很多人说我傻,我自己也笑过自己傻的,你知道吗?”
没等肖暖回答,他就自顾自道:“现在我知道,所有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老天爷早就帮我安排好了一切。因为我这辈子都没有娶妻,我才能放心地松开你的手,堂堂正正地去找你的母亲。虽然我当年对不起她,但是我这些年从未对不起她!我对她的爱经得起时间的洗练、岁月的考验,以及你的审视。暖暖,即便我就此死去,我也是此生无憾了。想到很快我们就要在天堂想见,我心里就好高兴、好期待!”
宋英华笑着笑着,眉眼忽然耷拉下来,声音也微顿下去:“暖暖,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以后还有资格上天堂吗?你母亲那样善良的人,她肯定是会去天堂的。”
恐惧从他的心里萌生出来,然后迅速地扩散,笼罩全身。
“暖暖,我想见到她,我要见到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他用力地抓紧肖暖的手,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
“会的,你会见到她的。但不是现在,而是几十年以后。”肖暖竭力忍住眼眶中的酸涩,将他的手压下:“你刚刚醒过来,不要说这么多话。我会给你施针,然后重新给你配药调理。你只要乖乖听话,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她站起身,想要马上为他施针,宋英华却握着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你母亲,生死对于我来说,早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权力还是金钱,我几乎都达到极致。可站在山巅之上,我仅仅只有半刻的喜悦,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寥。”
母亲郁郁而终,他这一生又何尝真正的快乐过?
一个错误,毁了他们各自的人生。
肖暖长长地叹息一声,用力掰开他的手,掖进被子里,冷冷道:“你缺席了我的人生二三十年,你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可能吗?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把欠我的全部还给我。”
宋英华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暖暖,你是说,你原谅我了?你想我活着……”
他的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针,身体先于意识模糊了过去。
……
肖暖从病房出来,就看到等着门口的陆浩然:“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啊!”陆浩然直起身,急切道:“老佛爷来了,阿霆和素萤正陪着她在书房说话呢,你赶紧过去吧!”
肖暖一怔,心里下意识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神色如何?”
陆浩然苦着脸摇摇头:“不太好。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在这里等你了。你说,她会不会是跟粉寨的人谈不拢,想反悔啊?”
肖暖皱眉:“应该不会。粉寨的人虽然内斗严重,但是她们挣的都是利益。合作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她们没有必要闹到需要老佛爷亲自出马。”
陆浩然托着下巴想了想:“唔,有道理。那你说她来是干什么?”
肖暖耸耸肩:“去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很快回到主楼。
就在肖暖和霍厉霆卧室的隔壁,宋英华命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装修出一间宽敞的书房。
简单的蓝白格调,简约大气又不失温馨。
老佛爷一身天青色唐装,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喝着咖啡皱眉:“还是我们z国的茶最好喝啊!”
“对,我也这么觉得。”杨柳同气连枝,连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讨好地笑道:“老佛爷,您不远万里亲自过来,到底是有什么指使啊?”
老佛爷接过水抿了一口,眼尾一挑:“想试探我啊?哼,想得美!我孙媳妇没来之前,你们谁也别想先知道。”
杨柳的笑僵在脸上。潘素萤等人却是“噗哧”笑出声。连坐在单人沙发中一直没有开口的霍厉霆,唇角都勾了勾。
红玫瑰挑衅地朝杨柳做了个鬼脸,火上浇油道:“想跟我们老佛爷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杨柳面色涨红,气鼓鼓道:“我没有,我就是关心关心粉寨,关心关心大家。”
“哟,那我岂不是误会你了?”红玫瑰冷笑:“那要不要我给你道歉啊!”
“你敢道歉,我就敢受!”
“我呸,你做梦!”
“……”
看着两人不足三岁的样子,众人无奈地摇摇头。
就在她们快要掐起来的时候,房门外,终于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肯定是夫人回来了。”
潘素萤起身,第一时间打开门。
然而门外,陆浩然正准备敲门,抬头便正对上潘素萤那张精致的面孔、灵动的眸子。
目光相接,两个人同时一怔,跟着又飞快各自移开视线。
潘素萤看向肖暖,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老佛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肖暖点点头,目光掠过她耳根下那抹嫣红,微微勾了勾唇角。
随着肖暖步入,老佛爷站起身,大手一挥:“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是来见我孙子和孙媳妇的,跟你们没关系。”
众人先是一愣,却也不敢多问,鱼贯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待到房门彻底关上,老佛爷招呼着肖暖坐下,严肃地开口道:“孩子们,奶奶对不起你们!合作的事情,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肖暖和霍厉霆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是其他家族不同意,对吗?”霍厉霆开口,语气平静。
老佛爷点点头:“是,我们粉寨和opc不同的制度,到底是不同的。他们可以老板一个人说了算,但我们不行。虽然我们费家现在是粉寨拥有最多股权和话语权的家属,但还有另外三大家族和数个小家族,他们的股权比重加起来,是会超过我们的。本来我是想把所有的都交给你们,这样你们做起事情也方便。当然,相应的权利越大,责任也会越大。但现在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要求必须民主,要商量之后才能决定你们的股权比例。”
霍厉霆淡淡一笑:“如果只是这个问题,那您大可放心,我不要粉寨的任何股权,我可以以第三方的形式参与到合作项目管理中。但是,在管理这件事上,我必须要有绝对的话语权。”
“恩,我也是。”肖暖接腔道:“我只负责带队研究,其他的股权红利,你们想怎么分配都可以。但是,在整个项目的试验安排等问题上,我也要有绝对的话语权。”
老佛爷整个人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确定?不给你们股权算什么怎么回事?你们为粉寨呕心沥血,那怎么可以?”
她自觉不能接受,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这有什么不可以?”肖暖扬唇,笑得率性恬然:“我们合作的确是为了促进两家突破瓶颈,壮大规模。但挣钱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生为医生,应该研制出更新更好的药,治病救人。如果只想着怎么捞钱、分账,那么这个合作就是去了它的意义了。”
这样的大义,这样的胸怀,再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合作提议。
房门外,杨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说得好听,我才不信呢!”
红玫瑰耳朵紧贴在墙上,冷睨她一眼:“呸,谁稀罕你信呢!”
“反正我不管,必须要白纸黑字写下来,才算数!”杨柳忿忿道。
潘素萤靠着栏杆,看着恨不得把耳朵抠进门里听墙根的几人,唇角微微勾起。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方才听到老佛爷说合作可能失败的时候,杨柳脸上的表情跟红玫瑰一样失望、难过。
那场比赛中,肖暖的惊艳表现,已经足够征服这里的所有人了。
……
一个月后。
z国,华都饭店,宴会大厅。
金碧辉煌之下,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正在召开。
一家名为“曙光”的医药联合公司,正式在z国华都落地,该公司由粉寨共和国和世界知名医药集团opc共同出资创办,由第三方管理机构f&s共同管理。
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中,礼仪小姐将答应好合作协议送到三方代表人面前。
老佛爷代表粉寨在签名栏落下自己的名字,宋英华代表opc签署性命,而f&s的代表则是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一段时间的霍氏集团前任总裁:霍厉霆。
“天爷啊,难怪看不上霍家那些破烂,果然有实力的人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争抢的香饽饽。”
记者中,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立刻就引来众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不管是粉寨还是opc都是顶级中的顶级。依我看,他早就该自立门户了。他这样的男人,就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行了行了,快把你的口水擦擦吧!内幕消息,他之所以会管理这家公司,完全是为了他太太。他太太只喜欢医药研究,他就全心全意帮她处理这些杂物。”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眷侣,我又相信爱情了。”
“……”
众人小声的八卦着,拍照录像的手一刻也不敢停下。
镜头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那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笑……
翌日,粉寨和opc集团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情就传遍全球,登上国际新闻首页。
媒体大肆宣传,觉得两家公司的合作极有可能成为本世纪以来最大的奇迹,所有人都对三家公司的合作表示出极大的信任和期待。
三个月后,曙光公司第一批成品药下线上市,专门用于抑制癌细胞分列扩散。虽然不同于部分靶向药的强力治疗效果,但确实可以大范围的延缓癌症病人的发病和扩散,从而延长绝大多数癌症患者的生命。
半年之后,曙光公司推出了全球第一款线上疾病自查系统,开创了全球智能诊断先河。该系统在注册之后,不但可以输入身体状况,模拟自查诊断。还可以通过精准的面部识别,抓取同一面孔在所有联网医院的就诊记录、历史病历。做到即便是没有家人陪伴、甚至是在意外昏迷后,医生在救治过程中,也能第一时间准确掌握病人信息。
……
一年半后,华都医院,产房。
肖暖仰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照出她额头是涔涔的冷汗。
霍厉霆焦急地守在一旁,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擦着她头上的汗:“辛苦了!再坚持一下,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云天的出生,他没有参与,从来不知道生孩子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早知道是这样,他绝不会要什么二胎。
他只要她,只要她就足够了。
浅浅的吻,落在她的手上、额上,带着颤栗的凉意。
肖暖侧过头,看到他眼中的愧疚和自责,虚弱地笑了笑:“傻瓜,每个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霍厉霆握着她的手,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这份痛苦:“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总之,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饶是已经见过无数夫妻共同面对这一刻,医护人员还是感觉到成吨的狗粮暴击。
“肖小姐,用力,已经看到头了。”医生伸手辅助,同时鼓励道。
肖暖抓着霍厉霆的手一紧,努力扬起嘴角:“阿霆,你握紧我,我们一起用力。”
“好好。”霍厉霆手足无措地应着。
他想要握紧她的手,又怕捏痛她的手,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这样茫然无措。
他看着肖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声音里几乎带着哽咽:“小祖宗,你们快出来吧!”
仿若福至心灵,随着他握紧肖暖的手,话音落下的瞬间,肖暖隐约感觉到一股温暖绵软从产道中脱出。
“生了生了。”医生满脸喜色:“肖小姐,第一个出来,第二个就快了。来再用力。”
霍厉霆激动地看向肖暖,正好对上肖暖温柔又虚弱的目光。
“哇哇……”
随着孩子嘹亮的啼哭声响起,一种奇异地感觉在他的胸腔里蔓延开。
他握紧她的手,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用温柔而醇厚的嗓音道:“小暖,我爱你!我爱你们!”
肖暖闭上眼,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下腹,用力一挣。
那种温暖绵软的感觉,再次冲体而出。
“哇哇……”
两道嘹亮哭声混合成一首交响曲,医生兴奋道:“肖小姐,霍先生,恭喜恭喜,是一对女儿,可漂亮了。”
肖暖紧绷的弦一松,身体瘫软下去,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笑意。
霍厉霆没有回头去看那双孩子,缱绻的目光中始终只有躺在床上的女人。
他紧握着她的手,深情地吻住她的唇。
愿尽余生之慷慨,只许一人以偏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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