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
作者:
春温一笑 更新:2021-07-13 03:32 字数:8913
图罗王及王后抵达京城之后, 下榻华王府。
隆治帝在景阳宫为图罗王举行了洗尘宴。
昭成皇后早逝, 隆治帝没立继后, 宫里一直是位份最高的方贵妃掌管六宫。招待图罗王后的宴席列在内殿, 雍王妃和白玉茗婆媳二人到了之后, 发现白玉茗的座位居然在玉翎公主之下, 雍王妃当时便不依了。
“贵妃娘娘, 若论尊卑,大嫂在二弟妹前面吧?若论身份,亲王府世子妃, 地位自然胜过郡王妃。”雍王妃不悦的道。
方贵妃耐心解释,“阿澜,你说的这些道理, 难道本宫不明白?只是今天情况特殊, 这是为图罗王、王后举行的洗尘宴,玉翎公主是图罗公主, 这是尊重客人的意思。”
丁淑妃哧的一声笑了, “敢情为了表示尊重客人, 就得把咱们皇室大嫂的位置放到二弟妹后头啊?贵妃姐姐, 今儿个妹妹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方贵妃被讽刺得浑身不自在, “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白玉茗捧着大肚子,笑咪咪看着这一幕。
方贵妃纡尊降贵的冲白玉茗微微一笑, “世子妃,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不争不抢, 尊老爱贤,最会顾全大局了,没错吧?”
方贵妃这是逮着不要钱的大帽子往白玉茗头上扣,逼着白玉茗“顾全大局”,不计较座位先后这种小事了。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够无耻的。
白玉茗双手夸张的捧起肚子,“贵妃娘娘,我这月份已经挺大的了,本来应该在府中养胎,不该来这个洗尘宴的。我为什么不辞辛劳,身子已经如此沉重还来了景阳宫呢?那是因为我识大体啊,为了表达大周皇室对图罗王及王后的欢迎之意啊。我是最顾全大局的了,您放心。”
“好孩子,好孩子。”方贵妃心中一松,满脸是笑。
“阿澜,你儿媳妇不像你,太爱吃亏,太软了。”丁淑妃觉得可惜。
雍王妃嫣然,“姨母您接着往下看。我家小山什么都吃,就是不爱吃亏。”
“是么?”丁淑妃半信半疑。
“我是很顾全大局的,可是!”白玉茗话锋一转,小脸板起来了,“可是咱们大周是礼仪之邦,最讲究尊卑有序。贵妃娘娘您把我的座位排在二弟妹之后,我个人是不计较的,但图罗王后见到了,恐怕以后咱们大周皇室是一帮野蛮之人,轻浮放诞,不知礼仪。事关国体,为了大周皇室的名誉体统着想,我只能暂时放下个人好恶,计较一二了!”
白玉茗这番话说得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方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又是惊愕,又觉难堪。
这位世子妃不是庶女出身么,怎地如此强硬,半步不肯退让,口齿又如此伶俐,让人无从反驳……
饶是方贵妃持掌六宫已久,这时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很有些下不来台。
雍王妃得意的向丁淑妃挑挑眉,那意思分明是在炫耀,“瞧瞧我家小山厉害吧?”
丁淑妃抿嘴笑。
她打着圆场,“世子妃说的对,事关国体,不可轻忽。贵妃姐姐,依妹妹的愚见,还是以世子妃为尊,玉翎公主其次,姐姐你说呢?”
太子妃来了。
雍王妃迎上前,开玩笑般的把座位的事说了,“……小山倒不计较先后,这孩子性子最好,遇事不争不抢的……”
太子妃一则行事端庄,二则不愿捧着赵威之妻,微笑道:“侄媳妇越是不计较,越是不能委屈了她。”言语恭敬的和方贵妃商量,“贵妃娘娘为贵客着想,为玉翎着想,这番苦心咱们全明白。不过太子殿下一向谦和,若让玉翎居于世子妃之前,恐太子殿下不安。贵妃娘娘,不如依长幼定席位吧,不给太子府的人优待,您说呢?”
“便依太子妃。”到了这一步,方贵妃不便再坚持,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太子妃态度恭敬,言辞谦和,还是很给方贵妃面子的。
座位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白玉茗捧着大肚子坐下了。
玉翎公主后一步来,只能坐在她的下首了。
“二弟妹快来,坐在大嫂身边。”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
玉翎公主诧异不已,迅速的向方贵妃那边扫了一眼。
方贵妃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装作在和丁淑妃说话。
玉翎公主怒火上蹿。不过一个座位而已,说好了这个席位要给她这位图罗公主留着的,现在被白玉茗给占去了!这是专为图罗王、王后举行的洗尘宴,她玉翎公主才是最重要的人物,也不知道白玉茗硬要争抢什么!
玉翎公主脸色阴沉的看着白玉茗。
白玉茗报之以一笑,那笑容别提多灿烂了。
玉翎公主忍耐不住,叫过望月吩咐了几句。望月露出得意之色,出到殿外,带回一个人来,“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诸位娘娘,这是郡王爷新近纳的美人白氏,很受我家公主的宠爱,特带她来向娘娘们请安。”
一名身着宫装的美女袅袅婷婷跪下行礼。
桂王妃耳朵尖,“白氏?和侄媳妇一个姓么?”
玉翎公主脸上浮起冷酷笑意,傲慢又鄙夷的目光自白玉茗身上掠过,“这女子不仅和世子妃同姓,还和世子妃是一家人呢……”
按理说打断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但白玉茗却不等玉翎公主话说完,便一声冷笑,调侃的道:“二弟妹你这话错得离谱,我这做大嫂的都听不下去了。什么叫一家人?这位白美人是二弟的新宠,她只会和你是一家人,怎谈得上和我是一家人了?我夫君可是清清白白的,不好色贪花,不宠妾纳婢,我不用和这位美人是一家人!”
此时大周皇室该来的人差不多已到齐了。白玉茗先是和赵戈私奔,回京后在府中闭门思过,获封世子妃之后她又怀了身孕,极少外出,所以熟知她脾气性情的人不多。公主王妃们目睹白玉茗和玉翎公主的争执,心中各自吃惊:檀郎这个小媳妇儿听说是白家庶女,出身不高,可这一朵娇花般的小媳妇儿,怎地如此巧舌如簧,而且她还气势万千,便是玉翎这位图罗公主,也不及她盛气凌人。
这位先能引得檀郎和她一起私奔,后来又能得到世子妃封诰的女子,果然不寻常啊。
玉翎公主拉下脸,“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打岔!这女子是你娘家的六姐姐,难道你要装作不认识她么?我知道,你六姐姐做了我身边的侍姬,你觉得丢人,可事已至此,你也用不着否认吧?”
方贵妃失声道:“这,这是世子妃的六姐姐?”
妃嫔们、王妃们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不少人低声议论,“真是世子妃的亲姐姐啊?这也太丢人了。唉,都说世子妃出身不高,原来这话没错,果然世子妃的娘家太不争气了。”更有自作聪明的妃子冷笑出声,“白家这是想借女儿发家吧?一个两个的只管往皇孙们身边送,运气好的做了皇孙妃,运气不好的做了皇孙宠姬?”
玉翎公主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痛快极了。
对,她要的就是这个。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看清楚,白玉茗就是一个出身微贱、投机取巧之人,她之所以能成为皇孙妃,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若是运气不佳,便是另一个白玉苹,只能在皇孙身边做个宠姬罢了。
“世子妃,你的亲姐姐怎会到了玉翎公主身边?”一名四十开外的妃子笑着问道。
丁淑妃替白玉茗担着心,“这让孩子怎么回答?她这个姐姐太丢人了。”
雍王妃皱眉,“亲家老爷又是劝又是骂,可她那个姐姐就是不听,唉……”勉强看了白玉苹一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玉翎公主有心要显摆,吩咐白玉苹道:“斟酒。”
白玉苹低眉顺眼,“是,公主。”在玉翎公主席边跪坐下来,执壶斟酒。
玉翎公主满脸得色。
白玉苹这个人她看也懒得看一眼,可这是白玉茗的姐姐,那得值得踩上一脚了,值得呼来喝去了。
如此一来,看白玉茗脸往哪搁。
白玉苹低头斟酒,也觉难堪,但转念一想,玉翎公主天生凤命,她既嫁给了郡王爷赵威,那赵威将来一定是要做皇帝的;只要她白玉苹能留在赵威身边,将来生下皇嗣,还愁成不了人上人么?玉翎公主骄横,赵威登基之后一定容不得这般骄横的皇后,到时候她白玉苹的机会就来了……
玉翎公主斜视白玉苹,轻蔑鄙夷:天生贱人,不踩白不踩。
白玉苹面上恭敬,心中打定主意:彼可取而代之。
两人的心思若摊开来,都是一出大戏。
玉翎公主一口气在心里憋得太久,好容易占了次上风,得意忘形的笑道:“世子妃,你的亲姐姐怎地成了我身边的侍姬,你知道么?”
“我的亲姐姐?谁是我亲姐姐?”白玉茗一拍桌子,神色傲然的喝道:“家父乃鸿胪寺少卿,膝下共有六女一子。我上面五位姐姐,大姐姐是冯家长媳,二姐姐三姐姐分别嫁入姜家、王家,四姐姐五姐姐一位是望江侯府的孙媳妇,一位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我哪里又来一位姐姐?”
玉翎公主又惊又怒,“你为了爱面子,连亲姐姐也不认了?”
白玉茗呸了一声,“我父亲的女儿才是我的亲姐姐!你问问你身边的这位美人,我父亲承认她么?许她进白家的大门么?你再问问她,她还有娘家么?”
想什么呢。吃白家的米长大,不顾白家的名声,不顾亲生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阻拦甚至央求,一意孤行,自甘下贱,以为白家还能接纳她?以为她还有娘家?白熹已经不承认白玉苹这个女儿了好么,连姨娘都一起赶走了。白老太太更是发了话:就当白玉苹死了,白家再也没有这个人。
白玉苹面如土色,手里的酒壶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响声清脆。
没有娘家了,她没有娘家了……
丁淑妃不高兴了,“阿威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位白美人根本没有娘家,你怎么硬往世子妃头上按,说她是世子妃的姐姐啊?”
“是啊,这就是玉翎公主不对了。”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没娘家的女子,一个卑贱的侍姬,硬说是人家世子妃的姐姐,多不合适啊。
玉翎公主气得脸上青筋直跳。
精心安排了白玉苹出场,就是要羞辱白玉茗的,结果又落空了!
金夫人自外进来,在玉翎公主身边跪坐下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玉翎公主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世子妃的亲生母亲容氏,是我母后特别邀请的客人。我想请她到此处来,贵妃娘娘允许么?”
“王后认识容氏?”方贵妃好奇。
“并不认识。”玉翎公主笑得温柔,“我母后和容氏素不相识,不过很想见见她。”
王后根本不知道容姨娘要来。玉翎公主也从未告诉过王后关于容姨娘的事。反正玉翎公主的目的只是要让容姨娘出丑,要白玉茗出丑,小事一桩,玉翎公主不认为有必要让她的母后知道。
“当然可以。”容姨娘的身份虽不合适,但图罗王后特意邀请的客人,方贵妃不便拒之门外,答应了。
玉翎公主向方贵妃道谢,“多谢贵妃娘娘。”之后便命金夫人把容姨娘请了进来。
容姨娘被带入内殿,殿宇辉煌,满室香气,她有片刻怔神。
皇宫,她到了皇宫。
没想到这辈子她还能进到皇宫,和王后、贵妃、公主、王妃等人同席。
她两只手紧张的交叉到了胸前。
触碰到怀中所揣的一件宝贝,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
“姐姐,有人要借着我对付小山。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小山,保佑我俩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姐姐对不起,我没能依着你的吩咐把小山嫁到江南乡下,没能让她过平静快乐的生活,她现在做了皇孙妃,快要生孩子了,眼红她的人太多了,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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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罗王身着王服,人到中年,神采奕奕。
他身材高大,看向王后的目光温柔怜惜中又带着歉疚,“阿妧,故国重游,你心情一定很激动。不着急,咱们慢慢看,我会一直陪着你。”
王后身材窈窕,服饰华贵,面上垂下道道玉旒,遮住了她的本来面目。
她只默默点头,并不说话。
图罗王似是习惯了她的沉默,不以为异,陪着她在宫道上缓缓前行,“阿妧莫忧伤,虽然岳父的冤案已隔了二十年,但我一定能让真相大白,还岳父、还香家一个公道。”
王后蓦然停下脚步。
虽隔着重重玉旒,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也可以察觉到,她对图罗王方才的话是抗拒的、反对的。
图罗王那些温存体贴的话语,对她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
她的手在痉挛。
图罗王一阵心疼,声音愈发柔和,“放心,我早有准备,既能替岳父大人洗刷冤曲,又不会有碍两国邦交。”
“不,你不要为了我……”王后拼命摇头。
她身材窈窕,应该是位美人,声音却是嘶哑的,非常难听、刺耳。
图罗王听到这声音,心中又酸又痛,哽咽的低声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落到了这步田地。阿妧,我之前已经很对不起你,以后一定不会了。你是孝顺女儿,心心念念便是替岳父洗清冤曲,还香家清白,难道我不知道么?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唯恐图罗因此和大周交恶,这些年来一直阻止我为香家翻案。可咱们已经到了大周,而且世子已经在替咱们彻查当年案情的真相……”
王后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倒。
“阿妧!”图罗王惊慌的抱住她,“阿妧你怎么了?”
“不,不要……”王后紧紧抓住图罗王的手,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阿妧,你心地太善良,总是不愿牵连别人。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夫君啊。”图罗王言辞诚恳。
他知道他的王后洁身自好,不想因为她而造成图罗、大周两国的嫌隙。但是,一桩二十年前的冤案压在她娇弱的身子上,让他这做丈夫的如何冷眼旁观?不,就算王后再反对,他也要用二十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给他的王后、他的岳父公道和清白。
王后急得昏了过去。
图罗王心情激荡,没有察觉,还在柔声劝说王后,“天道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阿妧你说对不对?”
一名身着王子服饰的年轻人疾步而来。
他身材和图罗王一样高大健壮,英挺而刚毅。
这人是图罗王的长子玉翝王子,图罗王元后所生。
“父王。”他躬身行礼。
图罗王把王后扶到步辇上,“阿妧,你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何事?”他问玉翝王子。
玉翝王子声音压得极低,“父王,孩儿方才得到消息,玉翎悄悄从北叶边城找了个男子过来,听说是世子妃生母的情人……”
“竟有此事?”图罗王又惊又怒,“玉翎过份了!孤早就告诉过她,世子另有所爱,情有独钟,命她不许再纠缠。她都已经嫁了赵威,还处心积虑要让世子妃的生母出丑,其心可诛!”
玉翝王子急切的道:“世子带兵远赴图罗相救,咱们若让世子妃的生母当众出丑,岂不是恩将仇报么?父王,玉翎不肯放过世子、世子妃,也不肯放过她自己,咱们不能由着她胡闹。”
“制止她。”图罗王命令。
玉翝王子现出惭愧的神色,“父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孩儿刚刚得知消息,那名男子已经扮作优伶,被玉翎命人带到内殿了……”
图罗王略一思索,当机立断,“孤亲自去阻止她。”
图罗王命人到正殿传话,以陪伴王后为名,要求先陪王后同到内殿。待王后熟悉适应之后,再到正殿把酒言欢。
隆治帝欣然应允,并委派太子、雍王、赵戈、赵威等人陪同。
王后已经晕厥,但图罗王并没发觉,扶着步辇去了内殿。
下步辇之时,图罗王殷勤去扶,王后悠悠醒转,听到周围不只有图罗王的声音,还有其余数名陌生男子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
“王上,您对王后这番深情,和本王对王妃的情意也差不多了,本王很欣赏,哈哈哈。”响亮的男子声音,虽年纪已经不小了,声音依旧清朗。
“二弟,你向来懒散,怎好和王上相提并论?”语气中带着责怪之意。
“爱重自己的妻子,这是好事啊。”雍王哈哈笑。
“父王,小心脚下。”这是赵戈的声音,王后曾在图罗听过。
这个声音听过一遍便忘不掉了,正是这个人,让她的爱女玉翎朝思暮想,神魂颠倒,不能自拨。
王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内殿门前。
“不,这不可能!”殿中传出玉翎公主的尖叫声。
王后心中一紧。
图罗王亦是关心,“玉翎这孩子被孤王和她母后惯坏了,见笑,见笑。”唯恐玉翎公主失礼,携了王后的手,快步进殿。
太子、雍王等人也鱼贯而入。
内殿之中,玉翎公主惊怒交加瞪着白玉茗身边一名中年女子,“你,你胡说……”
那中年女子便是奶娘了。奶娘面上犹有泪痕,指着殿中央一名如醉如痴的优伶骂道:“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这个负心人!这负心人是我结发的丈夫,他好吃懒做好赌成性,为了十五两银子把我和我一岁的女儿都卖了!你不是人!你浑蛋!你猪狗不如!”
那优伶是名年近四十的白脸男子,被奶娘骂得流下泪来,“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把妻子女儿一起卖了……卖了十五两银子,两天输光……”
奶娘气急,跑过去用力撕打,“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抛妻弃女的王八蛋!”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玉翎公主气急败坏的低喝,“你不是说找了个容氏的旧情人么?怎么变成了白玉茗奶娘的前夫?”
金夫人惊惶失措,“这个庞老虎指天誓日的说认识容氏,和容氏有旧情,奴婢也不知他是个骗子……”
玉翎公主一掌抽在金夫人脸上,金夫人热泪一下子涌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办错差事了,她又办错差事了……这个庞老虎本来应该是容氏的旧情人,装作优伶进来表演,假装认出容氏,将旧情合盘托出,让容氏出个大丑。谁知道这会是个骗子,其实是白玉茗奶娘的前夫?完了,这下全完了……
玉翎公主气恼的瞪着白玉茗。
白玉茗啧啧称奇,“翠翠,这是你爹啊。”
翠钱恼火,“谁要认这样的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奶娘还在撕打庞老虎,“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是你要卖我和女儿,阿容也用不着花那十五两银子买我们娘儿俩;阿容要是不花掉那十五两银子,我们也不至于过不了日子,小山和小丫一起挨饿……”
翠钱红了眼睛。
一岁多时候的事她当然记不得了。可容姨有次喝醉酒曾说过,当时奶娘、容姨累死累活也养不活两个孩子,孩子饿得哇哇哭,容姨的心都碎了……
不只翠钱,白玉茗也感伤往事。
容姨喝醉酒时的话,她也记得。
白玉茗娥眉紧蹙,“翠翠,我肚子疼。”
翠钱慌了,“肚子疼么?什么疼法?和之前有没有不一样?”
白玉茗倒抽一口凉气,“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疼法,应该不是要生,我就是不大舒服……”
赵戈已经一个箭步过来了,“小白山,你不舒服么?”
“檀郎,你来啦。”白玉茗挤出丝笑意,“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疼得也不厉害……你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赵戈小心翼翼的和翠钱一起扶着她,悄悄出去了。
从后门出了内殿,呼吸着新鲜空气,白玉茗好多了,和翠钱开着玩笑,“翠翠,咱俩的交情可非同一般,小时候一起挨过饿呀。”
“姑娘。”翠钱哽咽了。
“可怜的小白山。”赵戈心痛到没法呼吸。
小白山小时候居然会挨饿,可怜死了。
白玉茗靠在赵戈怀里,“小时候我爹爹还没找到我们,我们吃了点苦。后来爹爹把我们找回家就很好了呀,爹爹很疼我,姐姐们也疼我,弟弟和我很要好,太太虽不疼我,也没为难过我……”
赵戈心疼的亲吻着她的面颊。
小白山心地太善良了,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沈氏那么对她,她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太太虽不疼我,也没为难过我”。
“陛下到----”内侍高声通传。
“祖父怎么也来了?”白玉茗奇怪。
赵戈也奇怪,“图罗王应该是陪王后一会儿,等王后适应了这里,他便要到正殿去了啊。祖父来此作甚?”
赵戈招手叫来一名小内侍,命他去打探消息。不多时小内侍回来了,一脸惊异之色,磕磕巴巴的回禀,“回世子爷,回世子妃,图罗王方才宣称他的王后并非图罗人,而是咱们大周人氏,是香御史的独养女儿……”
“怪不得图罗王托我查香御史的旧案。”赵戈虽吃惊,却也没太意外。
毕竟图罗王托他查大周的案子,总归是会有原因的。
“就是你曾经跟我提过的那桩案子么?图罗王后竟是香御史的女儿?”白玉茗惊讶万分。
赵戈曾跟她说起过,图罗王托他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二十年前,御史台有一位姓香的御史,一向清廉,但当年有个叫马金龙的狂人在关外自立为王,为祸边境。有人告发香御史私通叛匪马金龙,经搜查,他的书房暗格中确实藏有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而这几件珍宝上都有金龙印。香御史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人死在狱中,妻子自尽,女儿没入教坊司。
万万没想到,图罗王后竟是香御史的女儿。
这也算是个传奇了,没入教坊司的女子连活下去都是奢侈,谁能想到这位香氏女竟远走图罗,成了一国的王后。
这样的事迹,编到戏曲里传唱天下都够资格了。
“快,咱们也去瞻仰一下。”白玉茗来了兴致。
“我陪你。”赵戈自然由着她。
赵戈和翠钱扶着白玉茗进了内殿,迎面是一张悲愤莫名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容姨。
“容姨。”白玉茗低呼。
容姨根本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怒火似要把眼前的一切燃烧掉。
容姨身份低微,但此时此刻的她,竟然没人敢拦。
容姨一步一步,走向宝座上的王后,“王后娘娘是香氏女么,王后娘娘是香伯伯的独养女儿,有香府明珠之称的香-思-妧-么-”
香思妧三个字一字一字艰难吐出,容姨眸中怒火更盛,亮得吓人。
图罗王后身子一震。
图罗王又惊又喜,“王后的闺名,只有孤王知晓,你怎地也知道?难道你是香家当年的故人?敢问这位夫人尊姓?”
容姨死死盯着王后,勾唇一笑,那笑容凄凉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我是个小人物,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眼前这位王后娘娘是香氏女,那么隆治八年冬,北叶边城,在我怀里咽了气的阿妧姐姐又是谁?”
众人皆惊。
今天的奇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世子妃奶娘的前夫忽然出现,然后是图罗王宣布王后为香氏女,香御史当年是被冤枉陷害,现在又出来世子妃的生母容姨娘,说香思妧是死在她怀里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隆治帝、太子等人都在,但容姨眼里已经没有其余的人了,眼睛长到了王后身上。
“死了,香姑娘死了?”不知哪个沉不住气的妃子尖声叫道。
图罗王方寸大乱,“怎么可能?阿妧一直在我身边……”
容姨伸出手,眼神狂热,“把你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下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香姐姐!你如果真是香姐姐,当年死在我怀里的又是谁?”
王后拼命摇头。
玉翎公主呆呆看着这一切,心头阴云密布。
不对,这情形不对,为什么她的母后由图罗贵女忽然变成了大周罪臣香御史之女,现在这个姓容的女子又口口声声说香氏女已经死了……
玉翎公主一时间呆住了,猜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她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把容姨弄来这里,一定不会让容姨指着王后质问……
“容夫人,请你冷静。”图罗王心乱如麻,下意识的挡在王后面前。
容姨目光如刀,“你就是阿妧姐姐口中那个负心人!阿妩姐姐临终前告诉过我,她最爱的男人,她最信任的姐妹,两个人一起背叛了她,把她推上绝路!”
图罗王迷糊了,“这就是阿妧,她就是阿妧,多年来一直陪在孤王身边……孤爱她敬她,怎会背叛她?倒是她的一个小姐妹,确实害苦了她……”
容姨冷笑,“阿妧姐姐酷爱玉茗花,且善画玉茗花,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没错,阿妧最爱玉茗花,她的玉茗图惟妙惟肖,能吸引蝴蝶。”图罗王忙道。
容姨指着王后高声道:“你让这个女人提笔画幅玉茗图,若画得和阿妧姐姐一样,我便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