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就说：“不用了，我站着就行。”然后出去在走廊站着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她又长得特别好看，不知道多少人看她。
  有好奇的就进去问于江：“怎么回事？那女孩怎么天天来？你们这么工作不行啊。”
  门关着，于江无奈的说：“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知道是谁吗？何熙！就是晴天机械的老板，生产长城汽车的那家。这可是咱们汽车工业的骄傲，真不容易。但是不知道怎的，她就是死犟，非要插一手跟江城厂合作。张处长他们早就想引进外资，怎么可能同意呢。
  可又不好拒绝她，这不是拖字诀吗？给她挑毛病，她天天改天天送，真是……我又不能说。给她椅子也不做，那么大的老板，态度可好呢，我真是两头为难。”
  对方一听也说：“我听说了，江城厂的胡工是她老师，她这是为了完成老师的心愿呢。可敬但咱们小人物管不了，你等会儿给她送杯水，别怠慢人家就行了。”
  于江点点头：“我知道的。”
  何熙等了会儿，于江就出来给她递了杯热水：“天冷你喝点热水，还有一会儿就开完会了。”
  何熙笑着说：“谢谢。”
  不一时，张处长果然回来了，瞧见何熙他倒是很热情：“改出来了，在哪里？”
  何熙递了过去，张处长翻了翻说：“你真是很有诚心，这样吧，我今天还有事不能现场看，你放在我这里，等我看完了，让于敏通知你过来讨论。行吗？”
  何熙知道，这一放肯定三五天，不过她笑着说：“好的，那等您消息。”
  等着何熙走了，张处长就忙别的去了，于敏看了看，那份合作计划书就仍在那儿，压根没动。
  从商务厅出来，进了车里，史佳林就问了句：“怎么样？”
  何熙就说：“原样，去机械厅吧。”
  一提机械厅，伍永城都有点厌恶，商务厅那边就是拖，人家态度挺好，尤其是于敏，很尊重人。但机械厅那边可是方海建的地盘，就挺怠慢的了。
  果不其然到了那儿，负责的人就直接说：“你等着吧，正忙着呢！”
  也就没人搭理何熙了，何熙就在外面等着。
  倒是有人直接去了方海建的办公室，给他报告，方海建正打电话呢，工作人员就留下了一张何熙来了的条子又退了出去。
  方海建就瞥了一眼，电话就接通了，他立刻站了起来：“张部长您好，我是南江省机械厅的方海建。”
  “是这样的，您前两天特别关心了我们跟外资合作的事情，我就给您做个汇报。我们机械厅和商务厅开会研究过后，还是认为江城柴油机厂比较合适。
  一是底子好，江城柴油机厂这最近这三十年，一直是国家名牌产品，受到了群众的喜欢。二是它急需改进，ts1号上市后，江城柴油机厂的生产效益连续下降，现在已经不足过去五成。这种情况下，引进技术，产品更新换代，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总不能看着江城厂就这么落寞下去。
  而这次非常有意投资的啤酒国莱茵机械制造公司，在啤酒国也是不错的公司，有着先进的技术，我们有人力场地，对方有技术和设备，如果可以合作，相信江城厂将重新焕发青春。”
  张俊听了点点头：“这个你们自己把握就可以了，怎么报到我这里来了？”
  方海建笑着说：“是这样的，只是江城厂有位老工程师叫做胡广熙，他是江城厂的功臣，正好回国过年期间，听说了这事儿，非常反对，大年初一，带着老工人们坐在厂子门口示威。整整坐了六个小时。”
  张俊这会儿的声音终于有起伏了：“这不是胡闹吗？”
  “他也是爱这个厂子，但是，他有个学生您认识是晴天机械的何熙，一听这事儿赶了过来，然后就和我们的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最后我赶到，将两部分人分开了。不过何熙也表示，她也想跟江城厂合作。”
  “晴天机械的确是有实力，现在全国小轿车行业，汽油机行业她都是领头羊，她要是愿意进入柴油机行业，我们自然是欢迎的，说不定我们也能出个内燃机大王呢。”
  “但问题就在，我们和莱茵机械工业公司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你说，这都敲定的事儿，可怎么办？毕竟何熙要做汽车行业的大坝，我也怕是给她拖后腿了。”
  方海建这话可是每一句话假话，但也没一句真话，问也问不出问题，不过问题很大。
  张俊一听就知道，这是告状呢，心里他信任何熙，但是下面的问题也不宜多干预，就回了话：“外资引进很重要，但晴天机械对国家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江城厂更合适与谁合作，怎么合作，现在你们有着这么好的选择机会，你们要按着规章制度认真筛选。
  另外一定要做好后续工作，老职工们闹起来，显然就是不满意，你们还是工作做的不到位，没有实际解决工人们的问题。这是不可取的。我们发展经济也是为人民服务，千万不能有私心，本末倒置！”
  方海建本来是想告状，可没想到被教育了一番，尤其最后一句，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等着挂了电话，他是喝了几口茶才镇定下来，但是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引进外资这是大趋势，既能创汇，也是为了江城厂好，何熙都不是柴油机行业的，纯粹就是有本事了，借着胡广熙发泄私仇呢，根本不可能给她！
  他定了心才慢慢出去，打开门就瞧见何熙站在走廊里，然后才迎出去：“何总抱歉，我有点事耽误了。你这是来送合作计划书的吧，给我好了。”
  何熙就把东西给他，还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回复我呢？”
  方海建装的挺好：“外商那边明天有个碰头会，到时候我们沟通一下，给你回复。”
  何熙点点头：“那我等着了。谢谢您。”
  何熙随后就回了医院照顾胡广熙，反正两个地方都让她等通知，她就没再去人，不过每天还打个电话过去，表示非常着急，对方总是回答她：“你要耐心点，我们一定尽快处理。”
  而实际上，第二天葛红强就被通知，再次和外商莱茵机械工业公司进行商谈，葛红强倒是跟平常一样，提前半小时到了商务厅。
  工作人员于江接待的他，于江人很不错，见面就笑：“葛厂长，您也来的太早了，还有半小时呢，我把会议室开开，你们先坐会儿吧。”
  葛红强就说了声：“谢谢了。”
  然后一行人就去了会议室，于江忙里忙外的给他们倒茶，葛红强就问了句：“今天晴天机械过来吗？他们不是也想和我们合作吗？”
  于江将茶放在他跟前：“今天没有，应该是再找日子吧，三家一起谈，怎么谈啊。”
  这说辞葛红强混了这么多年，一听听出来了，跟晴天机械是遥遥无期，第一点对上了。
  等了一会儿，张处长就带着莱茵公司的一行五人到了，相互见面问好后，大家就坐了下来进入了正题。
  他们在此之前已经谈过两次了，所以对方的副总裁丹尼尔已经很熟悉夏国的规矩，并没有说话，而是让张处长来讲。
  果不其然张处长先开的口：“是这样的，我们也进行了两次的谈判，双方都非常有诚意，所以我认为，我们这次不妨往下谈谈，尽快的达成合作，早日能够投产。”
  “莱茵公司一方提出，将会通过技术和设备折算成人民币325万，投资300万，共计625万人民币，在新成立的合作公司中占股51%，我们经过了研究，还是比较认可这个比例的。”
  “毕竟我们从技术和设备上来讲，是完全落后的，甚至我们的管理方法都是需要提高改进的，如果由夏方控股，恐怕不能够发挥这些设备和技术的全部优势。”
  “现在大家都呼吁，我们引进设备技术，引进外资，一定不能囫囵吞枣，要物尽其用，我们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做出这个决定，葛厂长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儿只能说跟他商量了一半，那即是他们江城厂折价人民币600万，他当时提出异议，认为太低了，可张处长怎么说的：“我们算的高人家认吗？咱现在什么都不行，是求着人家投资，求着人家给技术和设备，你标高价倒是心里舒服了，谁跟你合作啊。”
  他当时一心想着不能江城厂就这么慢慢消失掉，就同意了，但现在看，这就是个陷阱啊。
  何熙的第二点对了。
  张处长还想往下说，葛红强想了想就说：“麻烦翻译帮我翻译一下，占比这个问题可以推后再谈，丹尼尔先生，我必须在这里强调我们江城厂想要合资的初衷，我们是将让江城牌历久弥新，所以如果合资的话，必须得保证所有产品冠以江城牌，无论出口还是内销，如果这个可以答应，我们可以在比例上做出让步？”
  他说完，就等着丹尼尔。
  丹尼尔听了后，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翻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认为这并没有必要坚持，一个厂子的产品是有很多系列的，我们可以有江城牌也可以有莱茵牌，如此规定，实在是太过死板。”
  “我可以保证，江城牌产品将会一直生产销售，但我认为，张处长，现在夏国市场对于外来品牌还是很认可的，莱茵牌能够获得更大的关注和销量。而在外国市场，这句话有所得罪，但是夏国产品代表的是便宜而质次，如果用江城牌，我们很难提高销售额。”
  张处长想说话，葛红强顾不上他，追问了一句：“比例是多少？”
  丹尼尔直接回答：“这个要进行市场调研，再对产品进行推介，看看受众的喜好，最后再定。现在说不清楚。”
  那不就是全凭对方说了算吗？如果按利润还可以争一争，这种连争都没法争。而且，他还没有主导权。
  张处长这会儿立刻插话：“我认为这很合理，不用非要纠结于牌子，只要是我们生产的，不就行了。”
  葛红强没搭理他，他想着何熙说的话，接着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合资的话，我们的产品什么时候能进入啤酒国市场，是否在合同中有个限定？”
  丹尼尔无奈地耸耸肩：“哦，葛厂长你把认定想的太简单了，我们需要很复杂的测试，所以这个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我无法给你保证。”
  张处长要的就是这个，听了后也是有点疑惑：“不能立刻吗？我们等着出口赚外汇呢。”
  “我能保证的就是，会尽快的搞定这些，要知道我也期盼着我们物美价廉的产品尽快进入外国市场，我想，一定会成功的。”丹尼尔还打了个比喻：“就像是你们的长城车！”
  张处长想了想，没人不爱挣钱，人家肯定也想尽快，就点了头，“我们继续往下聊，看样子葛厂长是准备不少问题啊。”
  葛红强后面都有点心不在焉，他知道，凭借这些，不可能百分百判定对方有企图，但是这是江城厂啊，三十年几千人的心血慢慢壮大，如果真的赔了，那他葛红强就是罪人。
  何熙这天从医院里回来，走到一半，就和史佳林下了车压会儿马路，毕竟人家史厂长是请了探亲假来谈恋爱的，结果却成了陪何总出差，何总总要补偿一下的。
  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何总？”
  何熙抬头一看，是葛红强，他大步走了过来：“我在酒店外面等你，碰到了你的司机先回来了，于是逆着路走了过来找你。我猜想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我要怎么办呢？”
  96. 三章合一  夏国的中流砥柱
  2月初的晚风是非常冷的, 吹在脸上没有拂面的感觉，而是像小刀一样刮着脸，葛红强的脸庞已经冻红了, 显然在夜里等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他非常焦急，甚至连进入酒店大堂坐一坐都做不到。
  何熙看了看，这正好是在江城市的江城大桥上，这会儿还算是过年期间, 夜里又冷，几乎没人在外面闲逛, 目之所及,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何熙就说：“首先是看您想怎么办？这事儿有三种途径, 无非就是跟外资合作，跟晴天机械合作，或者谁都不合作。”
  “跟外资合作就是怎么规避风险的问题, 可以不是莱茵公司，但以后也要小心。好处是，不得罪领导。毕竟天天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干活，都得罪了，没好处。”
  “跟晴天机械合作那就是得罪不少人，虽然晴天机械很强大, 以后会更强大，但是远水接不了近渴，你得慢慢渡劫。”
  “第三种就是混不吝，两边都得罪，也就等于两边都不得罪。还有个好处，起码肯定能保住江城厂，至于日后前途如何, 端看你的本事了。
  何熙给了三条路，葛红强想了想说：“如果第一条，我要求必须在合同中注明，使用我们的商标，并且限制获得进入啤酒国的认证时间，是不是可以规避？”
  何熙真想告诉他可以，但是事实是不可以。
  当年夏国就有一款卖的非常好的饮料，合资的时候明确在合同中要求生产本品牌饮料不低于50%的比例，但合资后，有着管理权的外方几乎没开过国产品牌的生产线，一个国民品牌就这么不见了。
  但这事儿何熙不能说。
  在此时此刻，夏国人单纯而又善良，偏偏身后还是大片的市场，合资的确大部分都是真心合作的，但最怕的不就是夹杂在好人中的坏人吗？
  其实江城厂的事儿难就难在这里，何熙是从21世纪而来，她知道夏国发展之路上被坑骗过的教训，但现在的人没有前后眼。
  他们看到了希望，而很少会想到，有人如此恶劣。
  何熙是这么回答的：“分人。所以合资的事情不能急迫，需要切实的调查，对方公司的资质，历史，口碑，甚至于对方负责人的诚意和道德感，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按理说合同高于一切是可以的，但是实际操作是不可控的。你没有话语权，也没有人事权，也就是说，你对工厂没办法管理，那么别人不生产，你能怎么办呢？去打官司，国内没有这么完善的合同法，去告状，你的企业要被玩死了，告状有什么用呢。”
  葛红强显然听懂了何熙话里的意思，苦笑着点点头说：“对啊，我们都太天真，总是觉得人家是来帮我们的，但实际上，解放才多少年。”
  他思考了一下后又问：“第二个呢，我需要怎么办？”
  何熙就说：“我有一份商业合作计划书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明确表示你希望和江城厂合作，这事儿你可以推到我身上，但是我想，无论怎么说，作为江城厂的厂长，你会受到最大的冲击，这是我无法替代的。”
  何熙说着，史佳林就从公文包里，将那份计划书拿了出来，递给了葛红强，葛红强想翻翻看，却发现夜黑灯暗，根本看不见，就收起来了。
  何熙接着说：“第三种更简单了，觉得都不合适，时机未到，不愿意接受。”
  葛红强点点头：“我懂了。我会看你的计划书，无论会怎么样选择，谢谢你提醒我。江城厂不是我葛红强的江城厂，我必须为它负责，我不是谢谢你帮我避开这些，我是谢谢你帮江城厂避开这些。”
  他说完，就给何熙鞠了一躬，然后与何熙擦肩而过，往桥的另一头走去了。
  何熙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葛红强真的是其貌不扬，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矮胖矮胖的，在这样的寒夜里，穿的又厚实，走起来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
  但这一刻，何熙能感到他身上的光芒。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长相或许并不出色，但是他的品质足够让他身高万丈。
  而这样的人，就是夏国的中流砥柱。
  何熙忍不住喊了一声，告诉他：“葛厂长，我在查莱茵机械的底儿，但现在没有头绪，我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