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了在陆清渊的记忆里。
  这次坠楼，少年左臂和右腿骨折，学校封锁了消息，让他在医院里养好后，就给他换了宿舍。
  可全校性质的霸凌，又怎么会因为换了宿舍就停止。
  陆清渊遇害的那天下了一场雪。
  那帮男生们假借班里一个曾经帮过陆清渊的女生的名义，将陆清渊约到了后山。
  因为从未得到过严厉的惩罚，所以这些人的恶念疯狂滋长，他们变成了真正的罪犯。
  在陆清渊被男生压在地上，抓起地上石头砸伤男生的额头时，那男生便化身成了暴怒的野兽。
  他狠狠掐住陆清渊的脖子，血染了半张脸，嘴里骂道：“臭婊子！老子弄你，是看得起你！让你不识相，该死的玩意儿！今天就弄死你！”
  陆清渊挣扎着去拉男生的手，却被周围的人拉着手臂，死死压在雪地里。
  指甲抠住地面，陷进泥地。
  不甘的泪水渗出眼眶。
  陆清渊瞪大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里面倒映的是恶人的脸。
  整个人被无尽的恨意包裹。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要遭受这些痛苦？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遵循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好好活着……
  他只是想作为一个人……好好地活着……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明……
  为什么他不能听到我的祈祷……让我摆脱苦难，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呢？
  所以，都是骗人的吧……
  那些都是骗人的……
  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从出生便是不堪，苟活十几年，如今也算是到了头……
  真可悲。
  他的人生就像个笑话一样。
  陆清渊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下一刻，却发现有温热的血水溅在脸上。
  接着他感到脖子上的力道松懈，本来压在他身上的人倒在地上，口鼻出血，染红了白色的雪。
  周围的男生大叫着冲上来，却都被身穿黑衣的男人几招撂倒。
  因为俞塘出拳太狠，这么打下去，等到他走到陆清渊身边，蹲下身时，脸上和手上已经溅上了血。
  毫不在乎地抹掉脸上的血，又把手在衣服上擦干净。
  俞塘对地上怔楞的少年伸出手，又在少年把手搭上来的时候，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轻声说：“小恶魔，别怕，我在。”
  只这一句话，就让陆清渊哽咽了几下后，泣不成声。
  不再是压抑的哭泣，而是歇斯底里地大哭。
  像个害怕到极点的孩子终于得救。
  哭到浑身发抖，紧紧抓着俞塘的衣服，绝望又无措。
  俞塘其实已经大概能猜到了。
  这几次他能触碰到陆清渊，和周围的人，是因为这几个场景都是陆清渊人生的转折点。
  年少时的陆清渊其实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去救他。
  但一次次的希冀，却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失望，乃至最后的绝望。
  俞塘拥抱着陆清渊，尽自己的全力给他温暖和力量。
  他想，对于小恶魔来说，这苦痛的过往一定在他心里压抑地太久了。
  不想提及，不断伪装，只为守住那份曾经被糟蹋殆尽的尊严。
  可现在，对方却将这些全都呈现给他看。
  就像是自己亲手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露出粉色的嫩肉，不断往下流淌鲜红的血。
  这样的陆清渊，让他心疼又感动。
  “如果我能早一点儿遇到你就好了……”
  雪仍在下，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
  有些凉，却很快就被相拥的温度融化。
  俞塘扣紧怀里少年单薄的肩膀：“如果能早点遇到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经历这些痛苦……”
  顺从本心，他轻声许下承诺。
  “我会将你保护在身边，守护你一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第43章 为反派死第五次（43）
  陆清渊在俞塘的怀里，渐渐平息了哭声。
  依恋地蹭了蹭男人的脖子，轻声说：“塘塘，接下来你将会看到最真实的我。”
  “或者说是疯子更合适。”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样的我，就快点儿逃走吧。”
  少年的声音很哑，藏着颓然：“而且你放心，就算你逃走，这局游戏也会算你赢。”
  “我决不会难为你。”
  俞塘没想到陆清渊会说这种话。
  他下意识询问道：“你要怎么算我赢？毁掉契约吗？”
  “……对。”
  “那你会怎么样？”
  从喉咙里呛出几声笑，陆清渊回他：“不会怎么样。”
  “陆清渊。”俞塘松开他，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所以， 说实话，如果我放弃了你，你会怎么样？”
  陆清渊与他对视，漆黑的眸子里便只剩了俞塘。
  薄唇紧抿，少年苦笑一声，说：“我会被困在这场游戏里，无限轮回。”
  俞塘微怔，旋即怒气上涌，冷声说：“你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是吗？”
  “……”这次陆清渊没有回答。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深埋入骨的自卑让陆清渊在真正爱上俞塘之后，变得患得患失，不断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他经历的这一切，他将要做的那些事，他怕俞塘知道以后，会觉得他无可救药。
  所以，这个游戏不止是他对俞塘的坦白。
  也是他给自己的一个惩罚。
  一旦男人抛弃自己，他就毁掉契约，陷入无限轮回，直到反噬无药可医，魂飞魄散。
  “真有你的。”
  出乎陆清渊意料的，俞塘只是笑了笑。
  然后伸出两只手揉了揉他的脸，说：“如果这算是威胁的话。”
  “那么恭喜你，小恶魔。”
  “你成功威胁到我了。”
  面对陆清渊呆愣的目光，俞塘眼角微红，不解气似的捏着陆清渊的脸，对他说：“还有我看你根本就是把我之前的话都当成了放屁。”
  “那我这次就跟你说的更直白点儿。”
  “我放弃谁，都不会放弃你。”
  “因为我……”
  ——是你的师尊。
  脑中闪过这句话，俞塘愣了愣。
  时间空间仿佛交错。
  曾几何时，他也对魏渊说过同样的话。
  ——纵然所有人都放弃你，我也不会放弃你。
  ——因为我……是你的师尊。
  但是现在……
  俞塘笑了笑，没有再说师尊，而是身子前倾，将一个吻落在陆清渊的额头。
  告诉他：“因为我是你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