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濯的低落一扫而空，喜笑颜开，“对呀，老师也夸我厉害。”
  小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叶萝萤忍不住感慨，这一点都不谦虚坦然接受别人夸奖的优点倒是跟她一模一样啊。
  这些日子里，周元濯似乎哭了好多次，都没怎么笑过。
  此刻看着他咧开的嘴角，叶萝萤竟有种久雨逢晴之感。
  因为知道剧情，她一直没把周元濯当小孩儿看，也无法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孩子看待。
  但他再聪明，也只有五岁，智力上超乎常人，不代表心性比同龄人更成熟。
  在经历了数次他哭着叫妈妈后，以及这会儿看着他单纯的笑脸，叶萝萤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
  “元元，你喜不喜欢上综艺？”叶萝萤问，见他想也不想就要点头，补了一句，“说实话。”
  周元濯的头点到一半，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觑了她一眼，回答得很小心，“一开始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可以和妈妈在一起。”
  小孩儿的眼神真挚，让叶萝萤第一次产生了罪恶感。
  她酝酿了一下，说得很慢：“元元，如果我说，我带你上综艺是因为想赚钱，不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你还愿意跟着我上综艺吗？”
  按照最近周元濯哭泣的频率，她以为他听到这话，肯定又要起泪花，抽纸都捏在手上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哭，反而疑惑地望着她。
  “我知道呀，一开始就知道妈妈是因为收了钱才带我一起上电视的。”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淦啊，为什么要这么若无其事，哪怕表现出一丝丝委屈也行啊，该委屈的时候又不委屈了，用这么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这么扎心的事实，她真的会内疚。
  叶萝萤面上还维持着一派镇定，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她怀疑脑袋真的被砸坏了，明明被砸之前都没什么心理负担，对拉着不愿意上综艺的孩子上综艺赚钱没心理负担，对无视孩子哭着叫妈妈没有心理负担，怎么偏偏现在就心里沉甸甸的了？
  看来她的道德感还是太高了，有待降低。
  耳边传来沙沙声，定睛一看，差点把她吓死。
  周元濯正拿着锋利的水果刀削苹果，他的手太小了，苹果在手中摇摇欲坠，刀锋就擦着他的手指而过。
  叶萝萤怕贸然出声吓到他，反而割到手，刚准备轻轻叫他，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苹果脱手滚落在地，刀子来不及收势，猛地一滑，从手上划过去。
  叮当一声，水果刀落地，而周元濯捂着手，眼神惊恐，有血色慢慢从指缝里渗出来。
  叶萝萤脑子里嗡的一声，手指头还在吗？
  半个小时后，伤势处理完毕。
  好消息是左手五个手指头一个不少，坏消息是伤口很长，几乎贯穿整个手掌，幸好伤口不深。
  叶萝萤想给周元濯也开个单人间躺躺，但他扁着嘴不肯走，无奈同意他留下。
  这间房的病床比普通病床更宽阔舒适，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绰绰有余。
  夜深了，周元濯已经沉沉入睡，叶萝萤还了无睡意。
  她背对着周元濯打开手机，将亮度调到最小，点进和周钦的微信对话框。
  之前还骂他看不好孩子，结果这会儿就轮到她自己了。
  当时血流了不少，手掌都被染红了，叶萝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一看就很痛，但周元濯没哭，不仅没哭，还反过来抖着嗓子安慰她：“妈妈，我没事，医生给我缝起来就好了。”
  可他明明就很爱哭啊。
  叶萝萤迷茫了。
  难道周元濯有双重人格？一个是软萌小哭包，一个是铁血钢铁侠？
  不过无论有多心乱如麻，孩子受伤了，总得跟孩子他爹说一声。
  叶萝萤删删减减打了一大段话，囊括了削苹果的所有细节。
  打完了一看，居然有一半都在有意无意强调“走神了没注意到孩子拿了水果刀”这一事实，越看越像在推卸责任。
  “叶萝萤啊叶萝萤，你怎么学到周钦的毛病了，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她喃喃自语，拍了拍脸，删掉重新打字。
  【在吗？跟你说个事，元元削苹果割到手了，伤口挺长的，差不多横穿手掌，包扎好了。不好意思，没照顾好他】
  终于说出了口，叶萝萤松了口气。
  正准备强行闭眼睡觉，对方就回了消息。
  【伤到肌腱了吗？没伤到就没事】
  叶萝萤瞪大眼睛，反复看了好几遍他的回复。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何况这还是亲爹。
  周元濯是不是双重人格暂时不确定，但周钦有八成是反社会人格。
  【你这个德性，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叶萝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此刻她心里竟生出了些许委屈，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周元濯委屈。
  【？】
  这次隔了十来分钟，对方就只回了一个问号。
  好一个问号，他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叶萝萤都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周元濯了，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左腾右挪上下翻飞。
  【姓周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让个才几岁的孩子半夜跑出去，这不能用你工作忙来解释，只能说明你不上心。孩子丢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跑到国外去，扔给我这个外人，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现在孩子受伤了，你真是一点不着急啊，合着在你看来只要手没废，流再多血都没事？】
  【孩子你能不能养好？养不好就给我，我来养。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他一块骨头啃，跟着我过苦日子总比跟着你这个没良心的爹要好】
  第二条才刚发出去，周钦的回复就来了。
  【我八岁那年高烧到快四十度，我爸妈当时正前往瑞士滑雪，还没登机，跟医生确认了我不会出大问题就动了身。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所以说我这个德性，很难讲是天生还是后天形成】
  天雷滚滚，如果此刻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叶萝萤的心情，就只能是这个了。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
  莫非周钦是自己小时候淋过雨，就要撕烂亲儿子的伞？
  这下百分百确诊了，他是回避型人格，保真。
  幸好周元濯还没被影响到多少，还可以抢救一下。
  就在叶萝萤盯着屏幕胡思乱想的时候，界面又跳出消息。
  【你不是外人，你是元元的妈妈】
  叶萝萤刚熄的火又上来了，先不说她不是孩子他妈，就算是，难道就活该给周钦兜底？他一有事就把孩子扔给她，有没有问过她乐不乐意？
  【这几天你照顾元元，辛苦了。a市现在有一个新项目，很有前景，资金已经筹集完毕，不再接受投资。不过你如果想加入，可以破例】
  好大一颗糖衣炮弹，叶萝萤嗤之以鼻，她现在身家一百多亿，还差这个？
  心里这么想，拒绝的文字却怎么也打不出来。
  “妈妈快答应！”
  一道童声骤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叶萝萤把手机都摔了出去。
  她猛地回头，在黑暗中和周元濯面面相觑。
  最后在周元濯的鼓动下，叶萝萤顺从了自己的内心，秉承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原则，矜持了发了一个“行吧”。
  凌晨了，两人并排躺在被窝里，谁都没睡着，谁也没说话。
  终于，周元濯憋不住了，用气声说道：“妈妈，我也想吃肉，不想啃骨头。”
  叶萝萤想了几秒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由得暗呼后悔，她那是一时冲动，怼周钦怼上头了。
  万万没想到周元濯在偷看，还看完了所有内容。上过幼儿园的就是不一样。
  没等到叶萝萤说话，他自顾自接着说：“我们不会过苦日子的，爸爸看中的项目都很能赚钱，妈妈你投了肯定不会亏本。我还有压岁钱，攒了好多，我都给妈妈。”
  说完小心地朝她这边拱了拱。
  叶萝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家自带干粮都要跟着她，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她心里清楚一直抵触周元濯的原因，不提原著剧情，光说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这一点就让她望而却步。
  她刚穿进来的时候，周元濯对赵知晚多亲热啊，知晚阿姨长知晚阿姨短，结果因为她松口免了那一堆课程、又带着他在外头录了几天综艺，他好像就没怎么提过赵知晚了。
  大概小孩子就是这样，谁跟他多待两天，多纵着他点，他就跟谁好。
  别看他现在整天妈妈妈妈个不停，等哪天谁带着他一起玩儿，比如说赵知晚，他就又粘着别人了。
  好像是有点拧巴，叶萝萤猛地一震，她在干嘛？难道还真想养娃啊？
  她以手覆脸，觉得自己脑袋肯定是被砸出毛病了，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妈妈，那我叫阿姨收拾东西了哦，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叶萝萤一直没说话，也许周元濯以为她睡着了，用比刚才还小声的声音说道。
  再不出声就来不及了。
  她赶紧咳嗽一声，想了想说：“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轮流照顾你半个月，这样也很好啊，你要是跟着我，就见不到爸爸了。”
  这下换成周元濯沉默。
  就在叶萝萤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他幽幽地说：“可是妈妈不会一直照顾我半个月啊，等综艺结束了，就不会再管我了。”
  叶萝萤差点跳起来，她的小算盘这么明显吗？连个小豆丁都看出来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周元濯的情绪和想法了？明明她只是想做一个无情的富婆而已。
  幸好周钦的言行影响不了她，如果她因为周钦而辗转难眠，她就去上吊。
  叶萝萤忽地心头一凛，怎么想到他了？莫名其妙。
  大概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容易招脏东西，她紧了紧被子，含糊说道：“不会的，该睡觉了，明天就要出发拍第二期了，路上可能会很辛苦，快睡快睡。”
  叶萝萤闭紧双眼，企图入眠，可是还是没有睡意，旁边也没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有时候人活得辛苦，就是道德感太重，太有良心太心软了，比如说她。
  “你想好了，真的要跟我吗？跟着我就不能住像城堡一样的房子了，没有私人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