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节
作者:我想吃肉      更新:2024-04-02 15:31      字数:4165
  所有人都见完,祝缨道:“宴已设下了,大人,请。”
  设宴的地方不在县衙而在河边,翠竹做楼,看着就很清凉,正中一块匾额,写着“清风楼”。冷云道:“好!”
  祝缨又分派了人去招待冷云的随从们,对冷云道:“就是这儿了,也有宿的地方,您要觉得好,就在这儿住下,如何?”
  冷云登上三层,整个县城一览无余,道:“好!”
  祝缨指着下面的屋子说:“那里都能住人。”又介绍三层上也有休息的地方。比起冷云之前享受到的,这处竹楼只能说比较简朴,胜在还算新奇。宴上摆的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又有福禄县的招牌橘子、山货。由于与阿苏家的关系极好,平常少见的山货福禄县也非常的多,又有阿苏家种的茶,虽入不了冷云的口,底下随从差役之类喝着还觉得味道不错。
  冷云高高坐着,一扫胸中块垒,道:“还是你好。”
  祝缨心道:要叫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就该觉得简陋、觉得我闷了。
  就不能叫他多住!
  祝缨掐着点儿,第二天到近午时刻才来见冷云,冷云刚好才起床。奔波几天,他确实有点累了。一看祝缨没穿官服,他也不穿了,问道:“有什么给我看的么?”
  祝缨道:“有。”
  先带他去了仓库里坐在橘子堆前吃橘子,是与宴席不同的体验,冷云连吃两枚。祝缨又带他去看了存放麦种的地方,抄起麦种告诉他什么样的好。
  午饭请他到自己家里吃家常饭菜,是祁小娘子置办的。
  吃完了饭,就在后衙请冷云换身更简单的衣服,祝缨带着冷云到集市上去了。集市上最有趣的是一堆字写得缺胳膊少腿的简陋牌子,还有些谐音错字妙趣横生。
  冷云见祝缨蹲在摊子前跟小贩聊天,他也学着样子蹲着。不断地有小贩过来送各种小玩艺儿,有放下就走的也有放下围观的,似乎并不畏生。冷云笑道:“你平日就这样的?”
  祝缨道:“嗯。人都避开,有什么意思?家父家母在家也坐不住,也好个热闹,我忙起来也没法陪他们,他们出来有人陪着。”
  “不容易呀。”
  两人蹲小贩摊子前聊到董先生、南府上司等人来找,才站起来抖脚——麻了。
  这晚上又是吃饭,还是福禄县的各种特产,祝缨又介绍商人,比如项家是经营山货的。她还故意让人在竹楼附近打包,让随从们看到她准备给大家带特产回去。
  第二天,祝缨在县衙里安排好了再到竹楼。冷云依旧是才起床,看到她就说:“你都不用干正事的吗?忙你的吧。”
  祝缨道:“不急不急,没到秋收,旁的事儿都很快的。”
  两人正说着,就见小吴溜了进来,躲在一边对祝缨招手。这竹楼一踩地板就响,冷云早看到了。便问何事。
  小吴将脖子一缩,冷云道:“你小子!到了他这里就不回我的话了?”
  小吴赶紧跪下:“大人,是不敢劳烦大人,就是个案子。”
  冷云乐了:“案子?三郎,这事儿咱们熟啊!拿来看看!”
  小吴将一封文书举过头顶。
  …………
  想也知道,这就是李大告黄十二郎的案子了。
  文书是思城县之前发过来的那一封,祝缨看过了,装成是着急去见冷云还没看到。小吴就装成是自己才从刺史府回来,接手事务整理文书时发现的。
  上面并没有写“私设公堂”,写的只有“强抢民女”、“横行乡里”等几样。冷云道:“果然是小事儿。不过跟思城县有什么关系?”
  祝缨道:“原是思城县人,前阵子才搬过来的,苦主就从思城县追到了这里。下官行文思城县,那边说,该他们管。”
  冷云这阵子在刺史府里的遭遇让他最恨扯皮,道:“思城县较的什么真?!给你办不比给别人办更好?”
  祝缨道:“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到了下官的手上,下官就想给他办好。小吴,叫顾同拟个文书,就说这事儿得归咱们管。”
  冷云道:“还用什么文书?叫他把人送过来!”
  祝缨道:“原告被告都在我这儿。就是人证物证都不在,黄家也在那边儿。等会儿您去巡视的时候,到了他那儿别提这事,这是我与裘令的事,您掺和进来了,倒像是我跟您告状似的,不值当的。”
  “哦。”冷云一想也是,就不管了。
  这天吃完了饭,祝缨还是带着冷云出去闲逛。
  冷云道:“你就逛?”
  “逛也是熟悉民生嘛!”祝缨说,“这样他们都认得我了,以后我说个话,他们不会当我是骗子。”
  正说着,斜地里冲出来一个妇人,见了冷云就磕头:“大人,求大人做主!”
  冷云道:“你是何人?”
  来的就是李福姐的亲娘,他们一家在牢里养得胖了二斤,冷云看着她依旧觉得她是瘦弱不堪。冷云懂一点方言,李老娘求他做主:“大人,我们告了几年,女儿还没要回来。后来听说祝大人肯为民做主,就跑了过来。哪知自己老家反而不肯可怜我们,他们都说,您的官儿更大,也愿意出来跟咱们说说话,您一定是个好人,求您做主!”
  祝缨道:“你起来,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办到。”
  冷云见四面围观的百姓很多,也不能轻易就说不办,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祝缨道:“大人,问案也要回衙里才能细细地说呀。”
  冷云道:“也好。”
  祝缨随意招呼了两个妇人帮忙扶李老娘到县衙,再陪冷云回去,冷云道:“咱们把衣服换了。”
  逛街的便服不适合审案,两人各自换衣服。冷云回去换衣服的时候,董先生道:“大人,这案子是不是有点太巧了?不会是……为了让您帮忙打擂台的吧?”
  冷云展着双臂,断然否认,道:“三郎不是那样的人!他干事向来周到,也自信能干好。要用上峰出面的时候都会直说的,从来光明磊落,你别拿那些人的作派来比他!”
  穿好了衣服,两人到县衙一坐,祝缨早把李家人准备好了。
  冷云一问,人就带到。主要诉说的人是李福姐,她比家人多见一些世面,说得条理清晰。
  冷云问道:“怎么能这样?真是抢的你?”
  李福姐一口咬定:“是。”
  祝缨道:“被告另有说辞,奈何思城县不给当时的物证。”
  又传黄十二郎,使二人当堂对质。冷云听黄十二郎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又说还有契书。冷云道:“被告收押。等我查过再说。”
  好,被告给关起来了。经手此案的人无不想笑。
  冷云要发文书,祝缨制止了他,道:“且慢!李福姐,上回过堂你可没说黄家还有旁的命案。”
  李福姐会意:“回大人,上次是妾的哥哥来为妾告状。如今是妾全家来出头告状,妾也将所知都告诉大人。”
  冷云道:“也有道理。”又要发文书。
  祝缨却抢先说:“将他们也先收押。”又对冷云使眼色,两人退堂。
  转到签押房,冷云坐下,道:“我看你在大理寺挺利索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对,李福姐可没对我说过黄十二郎还有旁的事情,这就要扯出旁的案子来了,得慎重。再者,大人不会觉得不对劲吗?”
  “怎么不对劲了?难道是以贫讹富?这样的事儿咱们以前也遇到过。”
  “不是,”祝缨道,“我让项乐去查访过,黄十二风评不佳,确有欺辱人的事。只是乡民没读过书,说不清楚内里是什么样子的。虽无十分,五分总是有的。下官没有亲眼见过,不好说,只能猜测一下,不证实了不敢同您讲。”
  “还猜什么?我下文,你去办!”
  祝缨道:“那还请您借我些人,我带着他们,快马赶去,证实了下官的猜测,立时擒拿。再请您时刻警醒,下官一旦求援,还请及时派人来。”
  “什么事这么严重?”
  “罪名不小,不证实了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是害人。”
  “难道是谋反?”
  “那倒……也不是?”
  冷云道:“你在大理寺办案何等的迅捷?到了这里,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不敢,白龙鱼服可不行。再者,下官跑腿惯了,更快些。这事儿得快。”
  冷云有点不耐烦了,冷冷地道:“神神秘秘!!!”
  祝缨道:“那咱们就一同去利索一趟?体验一回?证实了,您就知道原因了。”
  “行。”
  “请更衣,要最轻便的衣服、最好的马。我去找丁校尉!您得带上健卒,另有身份的证明。”
  冷云听她这样的安排,好奇心是被勾起来了,就像他说的,祝缨不是轻佻的人。不耐烦之后,他也重视了起来。
  两人飞速安排,林翁得到女婿被抓的消息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祝缨和冷云已带了几十号人出城与丁校尉会合了!
  丁校尉自打上回的事情过后已闲了有段时间了,当兵的太闲就不容易能够晋升,他也盼着有点事,一听祝缨有事要请他帮忙,只恨自己手下人少,不能尽点兵马来与祝缨同行。
  他先拜冷云,冷云道:“我不知,你问他!”
  祝缨道:“走!思城县!李大,带路,项乐,你带着他。”
  项乐与李大共乘一匹,当先一骑冲出,祝缨和丁校尉紧随其后,再后是冷云。冷云自己的骑术不能说顶好,但是马好,自家有马天天骑,胜在熟练。一行人一天功夫便冲到了黄家的庄园外,众人胡乱扎了些火把点起来。
  冷云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死撑着咬牙不说。
  项乐沉声道:“就是这里了!”
  冷云对着一所民宅无从下手,他没有亲自办过这样的案子,问祝缨:“怎么办?”
  祝缨道:“项乐!”
  项乐道:“大人,还请丁校尉人随小人过来。”
  祝缨道:“且慢,来人,把门给我守住!”
  她是干惯了抄家的,先把门一堵,分片往里进,一进院子一进院子的封。一队人先找府中账册之类,另一队人直入正堂。由于黄家主人已搬走了,正堂这一路就免了。改而由项乐拖着李大扑到“仿官样”。清理出一处院子,将宅子里的人集中关押。
  她怕刺史府的人不听调遣,就让他们看门,不许人走脱,自己的人和丁校尉的人搜索。项乐到了“仿官样”就丢下李大跑了出来:“大人!里面有个……”
  “私设公堂。”祝缨说。
  冷云道:“怎么会?!!!”
  祝缨道:“我猜着了一些,李福姐说的,她见的事儿就有五、六桩,没见的呢?”她将自己之前的猜测说了。
  冷云道:“猜着了为何不早说?早就该剿了!”
  祝缨道:“万一错了,岂不是……”
  她话没说完,就见外面也有火把聚集,乌压压的人头拿着锄头、棍棒等物,跟着几个拿朴刀的围了过来——他们是黄家的庄客。
  冷云道:“这是要造反呐?!!”
  祝缨道:“大人,这话不能随便说的。他们或许是被蒙蔽了。来人,把庄头押上来。”
  项乐认得小管事,一把刀架到脖子上,道:“让他们把刀放下!”
  “我就是个听差的,我说的他们不听。”